五月二十三日,清晨。
一男子摁响了缤瑞花苑的门铃,微风扬起花香,伴随着轻缓沉稳的脚步声,门被人打开了。
唐亦荷见到来人,不禁眉头一皱:“什么人能让你都如此狼狈?”
宋清川眨了眨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缓缓开口:“唐少爷说笑了,我功夫本就不高,狼狈是难免的事情。”
“进来说吧。”唐亦荷没接那东西,而是转身进了屋,空气安静了一瞬,宋清川垂着头跟了上去。
许是时间还早,屋里除了唐亦荷,便只剩下了在厨房忙碌的阿姨。
宋清川不着痕迹的朝四周瞥了一眼,可却没有发现一丝不对的地方。这让他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唐亦荷是什么人,被人包围了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难道他是故意让那些人出现在周围的吗?亦或是,那些人就是唐亦荷的?
“喝茶。”唐亦荷为其倒了杯龙井,这才坐下直视着眼前的人。
来人面色苍白,可眼底却满是血红,看上去没怎么睡好,头发也乱糟糟的,说他是宋清川,还不如说这个人是乞丐。可他的衣服却又干净如新,让唐亦荷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属他的手,那手上包扎着乱七八糟的绷带。绷带已经有些脏了,与干净的衣服完全不同,与旁人对宋清川的形容词也格外出入。
唐亦荷收回视线,问道:“先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宋清川瞧了他一眼,似是对这个人的说法有些不太赞同般,他扯了扯嘴角,“唐少爷会不知我来此的目的?”
“呵,宋清川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您的目的,我又如何得知?”唐亦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需要我叫医生过来一趟吗?”
他看着宋清川的手,不明白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和这个人作对,哪怕不怕他背地里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宋清川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他抿了抿唇,将绷带拆了开来,唐亦荷奇怪他的行为,却并未阻止。
有点才气的人,多少都有点惯出来的小毛病。
更何况现在眼前之人,是他父母不惜花八百万也要得到下落的宋清川,是如今为数不多能救孙亦初的宋清川。
“谢唐少爷关心,我的手并未受伤。”宋清川朝他摊开手掌,解释道,“三日前,我被人追杀,幸得故人相救,这才得以脱身。”
他抬眼看着唐亦荷,语气淡淡道:“小少爷的毒我可以解,但我有一事相求,若唐少爷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今日就能替小少爷解毒。”
唐亦荷闻言眉毛一挑,轻声笑了笑,“你凭什么觉得,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宋清川一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楚温的死,他不能不管,师父的仇,他不能不报。
可他孤立无援,独自前往必然是有去无回,若是能得到这个人的保护,那他的身后就是整个玄鸦。届时自然有报仇的可能和机会……
“我的条件很简单,只需要唐少爷在保护小少爷的同时,顺带保护一下我。”宋清川本就不善言辞,让他独自前往华夏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
楚温的死,更是让他后悔来到了这里。可师父的遗言还没完成,他不得不来找唐亦荷,希望对方保住自己一命,哪怕是为了孙亦初,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宋清川,那日伤了亦初的人,是你对吧?”唐亦荷放下茶杯,轻轻磕在桌面上。
那声脆响让宋清川不禁颤了颤,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对方要找自己算账了,可他还是没有退缩半分:“唐少爷,解毒需要借血,否则一旦药错了,小少爷等不到毒发也会出事。伤了他是我逼不得已,若您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
“……那你的药呢?”唐亦荷自然知道这个人解毒之法与他师父不同,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宋清川垂下眼睑,略带歉意道,“被人追杀时,取血的瓶子不小心碎掉了……所以,还需要借一些,还望唐少爷莫要觉得我是故意的。”
“随你。”唐亦荷揉了揉眉心,只要能救人,几道口子而已,想必父母那边也不会说什么的。他抬头看向二楼,问,“有几成把握,还有……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人之危朝我弟弟下手?”
“我若要朝他下手,他根本活不到今天,不是吗?”宋清川冷了脸,随即起身就要离开,“我奉家师遗命前来搭救故人之子,既然唐少爷如此多疑,那我只好告辞了。”他朝唐亦荷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唐亦荷眯了眯眼,“慢。”
宋清川扭头看向他,“唐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蓝应先生……何时去世的?”唐亦荷听见遗命二字,便知蓝应先生该是不在人世了。
“……五年前。”宋清川攥了攥手心,“唐少爷,我的条件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你弟弟可等不了。我如今也只有七成把握,到底毒入体已三年之久,再拖下去,恐怕就算家师复生,也无济于事!”
“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宋清川,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必须救活我弟弟。”唐亦荷也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站定,“孙亦初是玄鸦未来之主,你救了他,只要玄鸦存在一日,你就是功臣,到时候别说是保护你,恐怕根本无人敢招惹你。”
玄鸦是什么存在,那可是三暗之首。是哪怕内部起内讧分家,也依旧存在至今的,届时玄鸦公告宋清川乃玄鸦所护,断然无人敢动他。
宋清川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来了。
“唐少爷,那就多谢了。”宋清川松了口气,“不过……您似乎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唐亦荷讶异的看着他,仔细想了想,却并未发现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宋清川笑了笑,“玄鸦未来之主,只可能是你,而非小少爷。”
“……怎么可能,我并非他们亲生,此等家产,怎么会留给我。”唐亦荷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是事实。
从孙亦初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敢再觊觎家产。他有自知之明,他明白那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属于他。
宋清川却神在在的摇了摇头,“相比于他,唐少爷的手段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玄鸦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沼。唐少爷自然知晓其中的恶心之处,您想想,若是孙少爷接手玄鸦,他还有活路吗?”
一个白净的,人畜无害的人,若是接手了玄鸦,必然是手下不服,外人不屑的。
而玄鸦存在至今,每一任家主都可谓是心狠手辣,无非是这样打出了名去,才不至于任人宰割。
唐亦荷想了想,却还是不太相信,“你说这个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吗?”
“不,唐少爷,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您能信任我。”宋清川摇了摇头,“那些人伤了你的弟弟,却同样害我师父,三日前又杀我爱人,我必然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可是唐少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你们,就是玄鸦的人。”
唐亦荷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忽然便咧嘴一笑,“那亦初的事情,就麻烦先生了”
宋清川回以一笑,“少爷客气。”
“坐吧,站着怪累的。”唐亦荷笑了笑,便重新坐了下来,“先生来找我们,是否是已经有了复仇的目标人选?”
“有。”宋清川将手里的东西再次递上,唐亦荷只看了一眼,眸子里便添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是一柄镶嵌了玉石和珠宝的匕首,很是漂亮,可漂亮的同时,也闪着怪异的寒气。
“澜奕……”
唐亦荷喃喃道出一名,便见宋清川点了点头,“这个东西和当初家师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词很是巧妙,一模一样,却没肯定是同一个。
“只是一模一样?”唐亦荷接过看了看,便发觉这匕首钝得很,根本不足以杀人,想来这个东西应该不是宋清川口中之物。
“是,这东西是我在楚温身上找到的,和当初杀害我师父的那个一模一样,却不是同一把。”宋清川拧眉看向唐亦荷,“当初师父是被这匕首一刀致命,可现在手里的这个,您也看见了,钝得很,是不足以要人性命的。”
都是人精,唐亦荷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所以你觉得,是有人故意误导我们怀疑上澜奕?”
澜奕是铭琅的人,而铭琅的人一心向着孙亦初,是断不会轻易动手的。
可当初追杀孙亦初的人,便是铭琅。若唐亦荷脑子不好使,一见这东西必然会将矛头指向澜奕,从而针对铭琅。
届时玄鸦与铭琅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暗鸢?”
唐亦荷摸了摸那匕首,确实和澜奕的很像。可他曾有幸见过澜奕使刀,那刀的刀身流畅漂亮,与这个,截然相反。
这个匕首不仅钝,就连刀身的材质也格外潦草和敷衍,看来,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想看玄鸦与铭琅两败俱伤,到时坐收渔翁之利。
“看来,是有人想让我们先少一部分的战斗力啊。”唐亦荷神色一凛,“解毒需要多久?”
“三个小时。”宋清川道。
“行,一会儿解了毒你跟着他先转移去别的地方,我要干票大的。”唐亦荷抬手揉了揉耳垂,虽是在笑,可却笑得慎人。
宋清川咽了咽口水,外人皆道唐亦荷比风绪好相处,可若他们真真正正站在此人面前,恐怕会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风绪可怕,怕在他面上不显山露水,根本无人知晓他的打算。而唐亦荷可怕,怕在他何时都在笑,哪怕手染鲜血,那笑也不曾落下。
简直是,笑脸恶魔。
“一切听从唐少爷安排。”他毕恭毕敬道,“还希望最后,少爷能给我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让我能够手刃仇人。”
“那是自然。”唐亦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发消息给了父亲,让他们配合自己演一出戏,以假乱真之时,再带人将那些老鼠一网打尽。
风绪那边自然欣然同意,只是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亦初。
唐亦荷原本看见他让自己保护亦初还没什么想法,可当仔细一看,父亲也嘱咐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他弯了弯眉眼,不管玄鸦未来之主是他还是孙亦初,想必父母对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少爷,早餐好了。”阿姨走出厨房,道。
唐亦荷点了点头,朝宋清川笑了笑,“稍等,我去叫他起床。”
“好的。”宋清川笑了笑,敛下心底的波涛,起身进了卫生间洗手。
唐亦荷上二楼敲响了孙亦初的房门,将半梦半醒的人拎着洗漱,又将人带着下来坐在了餐桌边。
“哥……”孙亦初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睛,见唐亦荷没什么反应,便放下心来。哥哥那么淡定,那这个人应该也是玄鸦的人,那就不用担心了。
“小少爷好,我是宋清川。”宋清川抬眸朝他笑,随后自我介绍道,“我是来帮你解毒的。”
孙亦初一听这名字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就是你划我的手是吧?害我被揍了一顿!”
宋清川:“?”
唐亦荷:“……”
“咳,吃早饭吃早饭。”唐亦荷清了清嗓子,选择转移话题,“一会儿解了毒我先送你们走,亦初,这段时间哥哥会很忙,这边会很危险。所以我问你一下,你是想回厉家还是回孙家?”
“有什么区别?”孙亦初想了想,左右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被人管着。
他叹了口气,端碗喝了口粥,“我想去找乐乐。”
言下之意,就是回孙家。
“你回孙家我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孙家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去找厉澄,千万别委屈自己。”唐亦荷看着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个弟弟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来不肯主动透露半分。
这着实是让他和父母都担心得不得了。
怕他受委屈,又怕他不开心。
“哥,你看我像傻子吗?”孙亦初撇了撇嘴,语气不善道,“好歹我也二十多岁了好吧,能不能不要拿我当孩子了。”
“我看挺像的,是个看上去很傻很天真的傻子。”唐亦荷笑了笑,“那一会儿我联系孙宴过来接你们。”
“为什么是二哥?”孙亦初张了张嘴,按理说孙家的掌权者不是孙祁吗?
那为什么他要回家这种事情,是直接联系孙宴而不是孙祁呢?
唐亦荷眉毛一挑,“孙祁那么忙,有功夫来接你?”
孙亦初想了想,好像也是。
孙祁一向很忙,他是知道的。
“哥,那你忙完了会去接我吗?”他叼着勺子问,“应该不会把我丢在孙家就不管我了吧?”
“祖宗,我哪敢不管你啊?”唐亦荷笑道:“我要是不管你,爸妈下一秒就冲回国揍我你信不信?”
“信。”孙亦初诚实点头,毕竟以前唐亦荷就放言说不想管孙亦初,被爸妈训了一顿后才罢休。
唐亦荷抿唇笑了笑,“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就算爸妈不揍我,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如此,孙亦初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宋清川便着手准备了解毒需要的材料。他在身上摸了几把,却都没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东西偏偏就少了一个。
无奈,他只好再次下楼去寻找唐亦荷。唐亦荷此时正戴着耳机在开会,见他愁容满面的下了楼,顿感不妙,当即便离开沙发朝他快步而来。
“怎么了?是解毒不顺利吗?”他心急如焚,若是连宋清川都没有办法,那孙亦初该怎么办?
蓝应已经不在了,难道要像大海捞针一般去寻找那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下毒之人吗?
宋清川见他如此,立刻开口解释道,“不是不是,解毒还没开始。是缺少了一样东西,唐少爷手里可还有多余的饲虫?”
“饲虫?”唐亦荷一听不是解毒不顺利,立马就松了口气。他走到柜旁,取下了一个古朴的盒子。唐亦荷拿起盒子晃了晃,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窸窣声,这才将盒子递给了宋清川。
“要饲虫做什么?”他问。
宋清川打开盒子看了看,眉间聚起的哀愁这才消了大半,“下毒之人应该是偷拿了师父的毒册,下的毒格外复杂,所以我需要用这个小东西先试试解药到底有没有用。”他松了口气,“若是没有试毒的人,解药一旦出现问题,小少爷就危险了,只不过……”
“什么?”唐亦荷瞬间又紧张了起来,“难道是这虫太小了吗?我可以让他们送个大的过来,不过可能要等上一天。”
他说着就要打电话,从国外送东西过来,只需要等一天,按理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唐亦荷既然有说出口的胆量就必然是有后手的。
“不是,我是想说,只不过这虫可能就浪费了。若是解药没有用,小少爷可能还要受折磨一段时间给我炼化解药的时间。”
“连你都不敢保证能解吗?”唐亦荷感觉脑子忽然就放起了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
“少爷,我说了,我只有七成把握。”宋清川敛眉轻声道,哪怕他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也只敢说七成。
师父说,人不可太过自满。若说十成十,但凡出现什么问题,他便会小命不保。而若说只有七成,那自己救好了人,他们只会说自己华佗再世。
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哪怕这个毒他解过许多次,但还是不敢保证一定能救。
世界上不存在一定会怎样的事情,不过是事在人为。
“尽全力,拜托。”唐亦荷叹了口气,“需要什么我都会全力配合,还希望先生不要轻易放弃我弟弟的性命。”他朝宋清川鞠了一躬,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唐亦荷,也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玄鸦未来之主,他只是一个哥哥,只是孙亦初的哥哥。
宋清川扶起他,道,“少爷放心,我定会尽全力。”
他说完便拿着东西上了楼,孙亦初此时已经半个身子泡在了浴缸里,宋清川回来时他已然昏睡了过去。
宋清川唤了两声,叫人都没有反应,他这才吹灭了那冒着丝丝白烟的蜡烛,打开盒子抓起那虫就是一刀,开始专心解毒。
一晃,三小时便过去了。
彼时阳光早已失去了清晨的温和,略带着些夏日的燥热,洒进屋里,让宋清川不由得抬手擦了擦汗。
他瞧了一眼已经失去生机的小虫,见其身上的颜色依旧没什么变化,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就说明药是有用的,他怎能不松一口气呢?
说白了,救孙亦初不仅是师父的遗愿,也是他寻求玄鸦庇佑的敲门砖。成则万事大吉,不成,他便会多一个敌人。
所幸,他成功了。
“叩叩……”
宋清川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将人捞起来塞进被子里,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他几步出了浴室,打开了门。
“怎么样?”唐亦荷递上一瓶冰镇饮料,装似随意的问道,可他不自觉朝屋里看的眼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宋清川笑了笑,“很成功,半小时后便可醒来了。既然您来了,那就劳烦您给小少爷换身衣服,将染了毒的衣服丢掉。”他接过饮料,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手腕,转身拿起东西便下楼去了。
因为孙亦初醒来他们就会去孙家,所以唐亦荷并没有给他安排房间。
唐亦荷转身朝他说了声谢谢,这才进屋去收拾残局。
半小时后,孙亦初幽幽转醒。他伸了个懒腰,便觉一直以来萦绕在胸口的那股子雾霾消失了。此时的他神清气爽,顾不得多感受一会儿便被唐亦荷叫下了楼。
他一下楼便看见了沙发上那个矜贵十足的男人——孙宴。
三年未见,孙宴依旧如记忆里一般,总是噙着极为浅淡的笑。只是现在的他,一副银色半框眼镜挡住了他犀利的视线,使得整个人平添了一丝温柔。
“亦初,你醒了?”他起身看向孙亦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只是他略微哆嗦的唇。还是让孙亦初看出了此人的紧张。
唐亦荷见气氛如此凝重,率先打破僵局,“亦初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等我们忙完了会过去接他的。”
孙宴闻言这才收回视线,“你这是哪里话,我们也是他哥哥,哪来的拜托一说。”
唐亦荷挑了挑眉,将孙亦初拉到了孙宴旁边,“你和哥哥好好聊聊,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什么东西?”孙亦初挠了挠头,衣服什么的,孙家应该都有,那还要收拾什么?
唐亦荷点了点他的额头,一脸无奈,“怎么,你的药不打算吃了?要妈妈亲自看着,你才肯吃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让妈妈亲自过来。”
他说着就要掏手机,孙亦初急忙抬手拦住他,“哥哥哥,错了错了,没忘没忘。别打别打,妈妈知道肯定要念叨死我的。”
“知道就好。”唐亦荷见他不大开心,当即收回了拿手机的手,“孙宴,他的药一日两次,早晚吃。一定要看着他吃下去,不然他会倒掉。”
孙宴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孙亦初抬手拍了拍唐亦荷的手,“我的一世英名,你赔!”
“你有什么英名?”唐亦荷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身体底子这般差,还敢把药倒掉,也就是你了,是我啊,爸妈早给我打一顿了。”他弯了弯眉眼,拍了拍孙亦初的脑袋,起身走到冰箱边收拾东西。
孙宴看着他们这般和谐的相处,忽然有些失神。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希望孙然能像这样和他们相处,可奈何年龄相差太大,孙然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暗暗叹了口气,在得知孙然并非亲生时,他也曾难过,伤心过。可现在想想,或许他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要比留在孙家好的多。
唐亦荷对他很好,听他们的话,父母对他们也很好。尽管唐亦荷只是养子,却也活的这般潇洒,而孙然现在,也与以前大相径庭。
开朗了许多,像是恢复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般。
那个时候的他,便是如此的活泼。
只是后来随着他们越来越忙,对孙然的耐心越来越少。这个弟弟就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
眉目间满是悲伤,可问,他又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二哥,家里都还好吗?”孙亦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扭头看向孙宴,问道,“三哥回来了吗?”
孙宴笑道,“家里一切都好,豆包生了三个孩子,已经睁开眼睛了,你回去就能看见。你三哥前段时间来信说和夏逸在华盛顿旅行,六月初回来。”
“那就好。我好想夏逸哥哥,对了,四哥和他对象怎么样了?”
“你季哥前些日子才回来,听说和你四哥感情挺稳定的,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能领证了。”孙宴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呢?最近过得还好吗?”
孙亦初歪了歪头,仔细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啊,我过得还不错。哥哥对我很好,爸爸妈妈也很爱我,还有厉澄,我们和好了,他说八月要带我去度假!”
“那就好。”孙宴弯了弯眉眼,“你过得开心,我们也就放心了。”
“哥哥,大哥他最近很忙吗?”孙亦初眨了眨眼睛,虽然大哥总是很凶,但他还是很想念这个口是心非的大哥。
孙宴闻言微微一愣,许是没想过这个弟弟还会想起孙祁,他沉默了一瞬,道,“大哥最近身体有点不太好,所以没办法来接你,哥哥替他向你道歉。”
他说是如此说,可眼神却不住打量着唐亦荷的反应。想来,他这句话,是担心唐亦荷觉得孙家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才解释的吧。
孙亦初见他一直看着唐亦荷,也明白他这句道歉实际上不是在和自己说,一时也有些不太好受。孙家现在对自己的好,其实是担心唐亦荷报复他们吧?
“二哥,其实我可以自己过去的,打扰你工作了吧。”孙亦初放下杯子,语气间不禁带了丝失落。唐亦荷闻言瞬间回头看了过来,“打扰什么,工作哪里有弟弟重要,是吧,孙总?”
孙宴直觉心里一阵发颤,他急忙解释,“幺儿,接你回家怎么会是打扰呢?哥哥巴不得天天接你送你,就像你小时候上幼儿园那样,天天粘着我,那才好呢。”
他笑得真切,以至于孙亦初立马就被他带了过去,开始回忆自己幼儿园时的趣事。
唐亦荷见他情绪没再继续低落,这才转身继续装东西。
孙宴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凭一句话就发现孙亦初刚刚是不高兴了。
可他又有些后悔说那样的话,是自己忘了来接人的初衷,现在心里只想着讨好唐亦荷。毕竟就凭他们这些年对孙亦初的忽视,就够唐亦荷闹个几年的。
“好了,你去换双鞋,然后把衣服换了丢洗衣机,就可以出发了。”唐亦荷收拾好了东西,大包小包的塞进了孙宴的后备箱。他拍了拍手,让孙亦初回房间去换鞋。
“这鞋子可以啊,不用换。”孙亦初盯着脚下的白鞋,不明白为什么要换鞋。
唐亦荷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孙亦初便立马一溜烟跑回了房间。压根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孙宴:“……其实就穿那双鞋也没什么,家里都有。”
唐亦荷:“不行,他那双鞋是在家里穿的,出门就要换别的。”他抬眸看着孙宴,语重心长道,“他身子不好,你们家里多准备几双鞋和外套,他穿出门的进了屋就得换掉,免得他皮肤起疹子。”
孙宴张了张嘴,随后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可唐亦荷却扯了扯嘴角,“事情有点多,要不你拿手机记一下?”
“啊,好的。”孙宴认命打开备忘录,将他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唐亦荷蓄意报复,他一直念叨到孙亦初换完衣服鞋子,这才满意的闭上了嘴。
“哥,我好了!”孙亦初蹦蹦跳跳的下了楼,随后跑到唐亦荷面前举起了一条银链。那银链断成了两截,应该是穿衣服的人太过用力,才将它扯坏了。
孙宴一眼就看出他这身衣服价值不菲,那搭配的银饰更是华丽无比。此时却坏得如同废物一般,他不禁眼角一抽。
这要是换在孙家,虽然同样会让他丢掉换新的,可到底也还是会念叨几句。
唐亦荷瞧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接过那链子放在了茶几上。他将自己胸前的胸针取下,将其戴在了孙亦初胸前,“好了吧,老是拿着这个坏的,不就是想换我的?”
“略。”孙亦初摸了摸蓝宝石的漂亮胸针,朝唐亦荷笑了笑,“我走了,你一个人不要害怕哦。”
“快走吧你,害怕的明明是你好不好。”唐亦荷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的发型整理好,这才目送三人上了车。
待人一走,他便换下了笑。兜里的手机已经振动了许久,他掏出来一看,是纪泞。
“怎么样?”唐亦荷关上门转身上楼去了书房,那头的纪泞仔细汇报着附近看守的人,一共有三波,八小时轮班一次,一次间隔十五分钟。
“很好,离下一次轮班还有三个小时,告诉他们,一个不留,我十分钟后到。”唐亦荷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按动按钮挪开了沉重的书柜,从满满一墙的东西中选了一条趁手的长鞭。他将长鞭挂在腰间,遥遥看着窗外的风景,眸中寒光一闪。
敢动孙亦初,让我看看你们有几条命?!
下午四点,唐亦荷带人将一群老鼠围堵在角落里灭了个干净,而此时的孙亦初,则坐在车子里昏昏欲睡。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孙家。
宋清川一下车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味,他不禁皱起眉头。可当他抬眼去看时,那味道却又消失了。
这味道……
像是追踪粉。
孙亦初打了个哈欠,见他下车便不动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宋清川摇了摇头,“没事。”他抿了抿唇,想着人应该还没走远,只是不知道离去的方位,找起来会格外麻烦。
“幺儿,你去叫四哥出来帮忙拿东西。”孙宴看着满满当当的后备箱,忽然庆幸孙亦初的房间很大,不然这些东西指定是放不下的。
他有点佩服唐亦荷,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拿得了那么多,还都全部塞进车里的。
“哦,好。”孙亦初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进屋。
“亦初!!”
忽然,二楼传来一声呼唤,孙亦初瞬间抬眸看去,便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季哥!”
孙宴扭头看去,不禁皱起眉头,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的,看上去还挺熟……
难道季闵行口中那个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大少爷,就是孙亦初?!
他咽了咽口水,急忙打开手机查看刚刚记录的东西,果然看见了一堆被归类为过敏的东西。
“……”孙宴有些无奈,这些东西孙然以前也吃过,怎么他们没发现这些东西他会过敏呢?
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却都没看见牛奶。孙宴抬眼去看孙亦初,“亦初,你牛奶过敏吗?”
孙亦初闻言摇了摇头,“不是过敏,哥哥说我那是乳糖不耐受,所以喝了会不舒服。检查过了,和过敏没关系。”
孙宴叹了口气,孙然是他们养大的,他们居然都不知道那个不是过敏,而是乳糖不耐受……
唐亦荷真的对他很好,比他们对他,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