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孔洛在被苏菏唤醒后,一定要让他发誓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原因。
失去了族人,梦中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那个人还离开了,也不知道生死,孔洛真的不知道那具身体的主人未来能何去何从。
梦中的世界,看身上穿着的动物皮毛,或许是上古时代,当时一定是在战争中吧,梦里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小姑娘啊,她能不能活下去呢?
见孔洛又一次沉浸回了那个梦里,苏菏赶紧捏了捏她的手:“不开心的话,就不说,好吗?”
孔洛摇摇头:“那个梦很古怪……我像是成了另外一个人,用她的眼睛在看发生的事情,她经历的,她说的话……我都记得很牢,平时做梦不都是朦胧不合常理的吗?为什么我的梦,像是在看电影……”
苏菏认真听着她的话:“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电影?小说?因为太累了,所以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没有吧……”孔洛细细想了想,确实没有过。
“那就别想了,那只是一个梦。”苏菏安慰着她,“醒来就好了。”
孔洛叹了口气,往苏菏怀里拱了拱,将思绪从梦中抽回:“你看到那个梅花锁了吗?古琴里面的?”
苏菏点点头。
“你解开它了吗?”孔洛问道。
“出门比较着急,还没有来得及研究它,想着等你起床了,我们一起看看。”
“那我去拿!”孔洛一听他这么说,瞬间就想跳起来去拿梅花锁,苏菏见她急性子又来了,赶紧收紧手臂,不让她动弹。
“干嘛啊你!”孔洛很不满的扭来扭去,一脸不高兴地瞪着苏菏。
“也不用这么急……”苏菏赶紧解释,“晚上再说好不好,让我休息一会。”
盯着他诚恳的表情,孔洛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是也只能作罢。
两人就这样在沙滩上互相拥抱着,没有过多的语言,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孔洛一点都不讨厌这样的沉默,在很多社交场合,沉默在她心中等同于尴尬,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但是,在现在的场景下,海风拂过脸颊,海鸥叽叽喳喳地飞过,偶尔有鱼跃出海面,阳光温和的炙烤着岸边,就算一下午都一言不发,孔洛还是觉得十分惬意和满足。
可能其中占了极大原因的,便是拥抱着自己的苏菏。
他这几天也累了,孔洛想着,既然这样,那自己就大发慈悲一会,让他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吧。
和孔洛正放松的大脑不同,苏菏的思绪却在海风的牵引下,逐渐飘远。
他的脑子不受控制的想起来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一年苏菏刚满二十岁,自十三岁被苏凌峙收养后,他从一个小乞丐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他有些不适应。
但是苏凌峙很耐心的教导着他,给他请了家庭教师,补上了文化知识,还教他很多让他觉得奇奇怪怪的手艺,比如酿酒。
苏菏好奇地问苏凌峙为什么要学这些,苏凌峙总是笑眯眯地告诉他,这叫做素质教育,后来苏菏才知道,老爷子只是喜欢喝桂花酒,但是懒得亲自动手做而已。
苏菏倒是没什么怨言,技多不压身嘛。
生活在一夜之间突然完全变了样,苏菏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不好被苏凌峙讨厌,从而被赶出家门,回归到街头的流浪生活。
所以,苏菏更加努力的去学习,如同一块海绵一样吸收无数知识,只是想让苏凌峙满意。
在他忙碌到快要失去自我的生活中,有一个人还是如同光一样,占满了他的眼睛和灵魂。
孔洛一如既往的会偷偷的从家里溜出来找他,苏凌峙像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专门在孔洛家附近找了住处,方便孔洛来访。
苏菏还记得自己坐在书房窗前,努力地读着那枯燥无味的历史书时,孔洛在门外把头探进来,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一回头,看见阳光洒在小姑娘笑盈盈的脸庞上,很美。
孔洛帮着他逃掉了家庭教师的课程,在城市里探险,孔洛的奶奶管她管得很严,所以每次她只能按着时间点偷偷出来,又要赶在奶奶发现前回家。
苏菏在街头上呆了很久,所以对这座城市十分熟悉,他带着孔洛去看川剧,学着喝盖碗茶,买街边的“垃圾食品”,孔洛很喜欢,吃得满手都是油,苏菏就在包里准备一张手绢,方便帮她擦手。
春天的时候,苏菏会买来山上的水蜜桃,捧到孔洛面前。
秋天,他会陪她去寺庙里面捡银杏叶,做成好看的画。
冬天的时候,他会溜到孔洛家后门,塞给她一大捧烤得滚烫的甜板栗或者红薯。
苏菏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小姑娘,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所以在朝夕相处了六年后,孔洛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他给她表白了。
苏菏还记得孔洛脸颊通红,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害羞地答应当他的女朋友,那时候苏菏感觉自己的欣喜都快冲上天空了。
他整个人飘飘然的,仿佛地心引力在此时此刻对他失去了效力。
孔洛奶奶是个很老派的人,所以孔洛没敢告诉她,但是苏凌峙看出来了,他没有阻止两人的交往,只是提醒苏菏,让他注意分寸。
苏菏确实也很听话,他十分绅士的克制着自己,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只有在出门的时候,苏菏会牵起孔洛的手,这样仿佛是将她揣进了兜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姑娘。
变故发生在孔洛十七岁生日那天。
原本两人约好了,等到夜里,孔洛偷偷溜出来,苏菏已经买好了蛋糕,在湖边等她,还带了一口袋她喜欢的小吃。
可是那天天公不作美,突然下了暴雨,四五月份的季节,温度还不是很高,苏菏有些懊恼,又担心孔洛死心眼非要去找他。
于是苏菏端着蛋糕,在孔洛家后门等她。
可是在前往孔洛家的半路上,苏菏就看见了她站在暴雨中纹丝不动。
苏菏赶紧把伞撑过去,怕她被淋湿了着凉,但是孔洛一巴掌拍掉了他的伞,抬起头看他,一张脸冷得可怕。
苏菏对孔洛当时和他说的话记得不太清晰了,也许人类的大脑会自动屏蔽一些让自己觉得痛苦的回忆,但是他在暴雨中大致听懂了孔洛的意思。
她说她不喜欢苏菏,和他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说以他的身份根本配不上自己。
她说她现在想明白了,觉得和苏菏在一起只是在浪费自己的人生。
她让苏菏现在就从她眼前消失,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别再来烦她了。
蛋糕和小吃全都掉在了地上,苏菏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般的极寒,他十分不解,求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上午电话里,孔洛还为自己的生日在欢欣鼓舞,明明前一天,两人还在月光下久久地拥抱,不愿意放开手。
孔洛抬头看着他,转头准备离开,眼神中的冰冷让他觉得害怕,但是苏菏不甘心地拉住了她的手。
他还记得孔洛狠狠的撩了的那句话:
“就算你跪下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