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遇到第二个人。
土泥路还是一样的颠簸,但是几人很快就适应了,雪也还是一样的大,孔洛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冬的关系,外面可见之处一片荒凉。
没有房屋的影子,路边饱经风霜的电线杆上,垂吊着几根电线。
还好,这里通电了,孔洛心想,不至于过原始点蜡烛的生活。
四周没有树,都是低矮且已经干枯的灌木,偶尔出现的,有一些几乎已经坍塌掉的房屋外墙,地面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草原的地方,现在全都是枯死的草根。
一眼望去,全是肃杀的凄凉。
不知道又开了多久,车子向右拐了一个弯,前方终于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孔洛能勉强分辨出建筑的轮廓了,那些房子都很矮,屋顶紧紧地抱团挤在一起,像是在拒绝几人的靠近。
“快到了哩!”男孩兴奋起来,指着前面对苏菏说。
“我说,镇子上的人是不是很排外……”苏菏问道,“你刚刚说的,他们好像不太喜欢外地人?”
“……是有点的嘞,但是没关系,你们就住我家嘛,我阿佳人很好的!”男孩急急的解释道。
苏菏和孔洛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担忧,此时手机是完全没有信号的,孔洛早就在离线地图上翻找了半天。
根据他们开过的时间、距离和方向,地图上是完全的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一个叫做贯匈镇的地方。
但是,眼下看来,他们也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前行了。
车子缓慢地开进了镇子里,有些房子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借此灯光,孔洛才看清这个小镇的样子。
这里房屋密集,墙面斑驳,家家户户都紧闭着窗户和窗帘,连缝隙都不愿意露给行人,有些房屋还和当地传统建筑不同,有着高高耸立的尖立屋顶。
其实现在时间还不晚,大概八点左右的样子,但是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加上或许是因为太冷的原因,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车辆停在路边,孔洛觉得这里有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荒凉,让她感觉十分的不安。
“坚波,我家铺子就在前面,你左转就到啦!”男孩指着路,“门口停车就好啦,没人管的。”
苏菏点点头,按照男孩的指示,开到了一个还开着门的铺子门口,那铺子是整条街上灯光最明亮的,厚厚的塑料帘子垂下来,遮住了里面的景象,同时也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铺子门头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简单的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小卖部。
还真是实诚……孔洛心想,这边的藏族人真的都很朴实啊。
车刚刚停下,男孩就迫不及待的冲下了车,他一边向前跑,一边还不忘招呼苏菏和孔洛,赶紧跟上自己,要把自己的姐姐介绍给他们。
“等会再来拿行李,先去看看情况。”苏菏对孔洛说,“穿好外套,外面冷。”
孔洛点点头,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此时对外面这个下雪的世界很是期待,她赶紧把羽绒服套上,抓过围巾缠在脖子上,想了想要不要戴手套,怕不方便,但是又担心出去就把手指头冻掉了。
苏菏倒是只穿了羽绒服,他推开车门,一股猛烈的寒风,卷起了雪花,疯狂的侵占了温暖的车内空间。
孔洛被那风吹得迷了眼,也不管了,赶紧把手塞进手套里,保证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后,才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苏菏看她那样子,有些好笑,她真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了,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锁好车,苏菏牵着孔洛,跟着男孩走向他家的小卖部。
还没有掀开塑料帘子,几人就听见里面叽叽咕咕的对话,说话的人声调很急,吵吵嚷嚷的,男孩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来欺负自己姐姐,赶紧一头撞了进去。
苏菏跟在他后面,一手抬着帘子,先把孔洛护在身后,避免眼前有什么激烈吵架的场景会误伤到她。
屋子里有几个玻璃柜台,墙上有一些木头架子,放着不少日常生活用品,柜台后站着一个年轻藏族女人,看那样子应该是男孩的姐姐,她皱着眉听着柜台外,另外一个女人在用苏菏听不懂的藏语不停的急吼着。
柜台外的女人差不多四十岁左右,也是藏民,头发和衣服都十分凌乱,脸上每一根因为高原气候而留下沟壑里都写满了焦急,她语速很快,双手也十分着急地挥舞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让她慌张的事情。
男孩走上前,问了问自己姐姐,他姐姐解释了一下,然后对着慌张的中年女人也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女人掩面差点哭了,但是余光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菏,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下扑到了苏菏面前。
还没等苏菏张口问,那女人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男孩见苏菏完全没听懂,赶紧上前来,安抚了一下中年女人,然后又邀请苏菏和孔洛进屋,在温暖的房间内慢慢说。
“这是发生了什么?”男孩搬来凳子,给苏菏和孔洛坐下,他本来也让中年女人坐的,但是女人根本不听他的,只管对着苏菏念叨。
“她啊。”男孩的姐姐说话了,“她孩子丢啦!”
“孩子丢了?”苏菏皱了皱眉,“被拐卖了?”
男孩的姐姐摇摇头:“不知道哩,前段时间她男人出去打工,没有回来嘞,结果她儿子天天说要阿爸,今天也偷偷跑出去嘞,她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哩。”
“出去打工?”孔洛好奇,“这个镇子不是很排外吗?”
“他们两口子也是其他镇子里来的嘞,那小孩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儿子很多年前就没了的嘞,死了哩!”男孩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表示他们的经历很凄惨。
“他们就离开了生活的地方,结果在贯匈镇见到了那个小孩哩,就是前不久才来的嘞,小孩也很可怜的,是个孤儿的哩,他们两口子就收养了小孩,在这里找了个房子住下来了嘞。”
原来是这样,难怪中年女人如此慌张,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现在要是再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另外一个孩子,她会直接疯掉的。
相比起来,她丈夫的失联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了。
孔洛打着手势问中年女人:“大姐!你的老公,去哪里打工了?”
“她听不懂汉语的。”男孩摇摇头,“我给你们当翻译吧。”
男孩把孔洛的话用藏语说给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她又说了一长串,男孩听得有些头疼,想了半天,才整理给孔洛讲。
“她说……是她儿子拿着一张纸,喊他阿爸去的,说想吃肉……”男孩挠挠头,“他家没羊的,所以没钱的哩,要给儿子吃肉,只能让她男人去试试赚钱嘞……”
“什么纸?”苏菏问道。
“她说……她不认识那张纸,写的是你们用的汉语嘞。”男孩继续当翻译,“她男人说……是要翻过前面那个山头的地方嘞。”
“是的嘞,我想起来啰,一两个月前,还有汉人来我们这里,招人去给他们当帮手的嘞。”听到中年女人这么说,男孩的姐姐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他们好像会给很多钱,有不少人想去哩。”
“汉人来招工?”苏菏心生疑惑,如果是汉族人招聘人手,也会去大一点的镇子上,找那些会讲基本汉话的藏民吧,不至于来这种偏僻到无人会到访的镇子里,找这些连一个汉字都不会的吧。
会大量增加沟通成本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