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轩带着孔洛和苏菏来到四楼,站在孔庆林的窗前,看着两人。
“想好了,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他淡淡地问道。
孔洛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要让她现在停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苏菏有些担心她,但是陆泽轩冷笑着说。
“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吧。”
“等你们出来,剩下的事情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们。”陆泽轩手指轻点在孔庆林的额头上,对着孔洛伸出手。
“抓住我,等会你们进去后,就只是旁观者,你们可以看到孔庆林的部分记忆,但是他们看不见你,所以,如果你妄图改变什么,是不可能的。”
孔洛有些紧张,她舔了下嘴唇,点着头,握住了陆泽轩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
孔洛只觉得有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整个半晌都处于失重的状态,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苏菏掌心的温度传来,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好半天,孔洛只觉得自己要吐了的时候,她感觉双脚稳稳落地。
脑子很晕,差点摔倒,苏菏赶紧伸手去扶住她。
四周一片漆黑,空气里有一种干涸泥土的味道,孔洛四下张望,都没见到陆泽轩在哪,正在她打算问一声的时候,突然,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句话。
“哥老倌,你是说哪儿有宝可以挖哦,莫嚯我哈。”
是四川方言……孔洛瞪着眼睛望过去,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隐约可见几点火光在一呼一吸。
“那里有人……”孔洛拽了拽苏菏的手,指着那个干枯的草丛,小小声说道。
苏菏点点头,示意可以走过去看看,如果陆泽轩说得没错,那么他们现在正在孔庆林的回忆里,那些人是看不见他们俩的。
草丛里有五个男人,他们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孔洛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躲在这里抽烟,但是等她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个汉子嘴里咬着的,无非是几片已经干焦,无法用来果腹的树皮而已。
“这是什么时候……”孔洛问苏菏。
“很早以前了。”苏菏抬抬下巴,让孔洛看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人,那人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和其他四人不一样,他有些唯唯诺诺的,看上去是个读书人。
“爷爷?”虽然和那个躺在病榻上的老人不太一样,孔洛还是勉强分辨出了他的长相。
正是孔庆林。
听见有人质疑这次深夜出行的真实性,几个人中间有一个头上包着脏兮兮汗巾的大汉有点不耐烦,他狠狠抽了一口手里的树皮,却被那刺鼻的烟熏味呛到了眼睛,他对着地面呸呸两口,半晌才闷闷地说道。
“二娃儿,老子嚯你做啥?”
他伸手抹了抹脸,声音没什么力气,苏菏听出来了,那是饿了很久的人,在强打精神,勉强说话。
“我给你说,那时候老子十六岁,天天给我老汉赶牛,路上听别个说的,隔壁村有个姓燕的老汉,本来是想挖个沟沟种点啥,结果一铲子下切,不得了哦,撬了好多个玉石块块和铁片片起来。”
“满地都是铁片片,没啥好稀奇的。”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瘪嘴道。
“啧……那个燕老汉笑嘻老,见人就说他挖到宝咯,别个都笑他,说就是几个光亮点儿的石头片片儿,燕老汉不信的嘛,非要拿起切成都,说起码换两只鸡回来。”
汗巾汉子没管他,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扬起了向往,也许是脑补出许久未尝到的肉味儿,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切老成都多久才回来,别个一看,哎没得鸡,鸡没换到起,跟老个脑壳顶顶上头长黄毛儿的……”
“你听得懂四川话吗?”孔洛用手肘戳了戳苏菏,但是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
“别个是英国人。”
孔庆林说话了,他声音怯生生的,纠正着汗巾汉子的描述。
“老子管求他哪国人,卵国人!”
那汉子被打断了,有点恼怒,瞥了一眼身旁的黑暗,似乎对孔庆林很不满意:“反正人来老,不准我们勒些人切,喊老好多当兵的,把燕老汉挖过的地方包起来,说是有啥子……哎呀,反正老子不求懂,不像这些读过书的娃儿。”
“老子只晓得那些黄毛儿蓝眼睛个个都想要,我老汉当时给我说,能偷点来卖给黄毛儿,就可以多吃几顿肉,结果,他走都没走拢,就遭别个赶回来老。”
说了半天话,汗巾汉子有点累了,孔洛清楚地听见他的胃里传来了叫声,他很烦躁地抬手勒了勒腰上的绳子,让自己的胃不要出声,叫了也没用。
“死嘛,也要当个饱死鬼嘛。”
他身旁又一个声音响起,那人靠在石头上,显然是没什么力气了:“这几年旱得这么严重,饭都没得吃,草皮皮儿都遭吃没了,老子的婆娘娃儿都没了,老子管求不到那么多,有东西换吃的就行。”
大旱?苏菏皱了皱眉,努力的去回忆年幼的时候,苏凌峙让他学的那些历史书,好像是看过,四川在哪一年大旱来着……
好像是1939年。
“吴哥说得对。”还有一个瓮里瓮气的声音传出来,“这地方待不下切咯,老子要挖到点东西,今晚上就翻山往外头切,死活都是一条命,还不如拼一把。”
接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苏菏低声和孔洛讲:“39年,四川大旱,还有瘟疫,死了不少人……”
孔洛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显得炯炯有神,她历史不太好,老是记不住年份,没想到苏菏都知道。
隔了好一会,几人又动身了,他们勒紧裤腰带,朝着既定的目标奔去,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可能是为了保存力气,孔洛和苏菏跟在他们身后,在黑暗中前行着。
像是终于快要走到了,几人靠着一棵枯树停了下来,那个戴头巾的汉子让大家等着他,他先去打探情况。
不一会,他回来了。
他看了看四个人,咧嘴笑了:“我看了哈,没得人,之前肯定有人也和我们一样来挖过咯,满地乱七八糟的坑坑,旁边围的网子都遭扯烂了。”
“聂三哥,还有货没得哦?”
“老子又没下切坑头,老子咋个晓得。”那个叫做聂三的汉子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好像看到起有反光的东西,肯定有巴适玩意儿!”
“嘿嘿。”几个人都笑出了声,仿佛只听到了聂三这句话,就能看见明晃晃的玉石黄金在眼前了,让他们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干泥,在月光的照射下,蹑手蹑脚的掀开铁网,钻进圈子,往燕老汉的土坑方向走去。
“哥,吃点吧。”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孔庆林把手心摊给聂三,手里还拽着他没舍得吃完的一把草根,孔家小子把草根搓了又搓,保证上面没有土泥,并且柔软方便牙齿去咬嚼。
聂三对着他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你自己吃,哥还没得好饿,你多吃点儿,等哈还要用力气。”
“三哥,挖哪个?”一个汉子站在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前,一边探望着,一边问。
“就这个。”聂三用下巴指了指他面前这个坑,“我刚刚看到里头有反光。”
说罢,除了文质彬彬的孔庆林留在地面上放哨,其他四个人毫不犹豫的跳进去,没想到四个人站在这个坑里,也一点不局促,孔洛趴在坑边,探头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