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爷好!”
简默晨的女儿倒是很有礼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小跑到害舌面前,有些脸红的说着,“八爷爷你长得真好看。”
“小丫头嘴倒是甜!”害舌被小姑娘夸了,掩嘴笑了起来,窗边的大嫂陈一宛看见他那极其女性化的动作,有些嫌弃的瘪了瘪嘴,害舌看见了,对着她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八叔,老三你还记得吗?”简默晨对着一个长相和穿着都十分朴素的女人招了招手,“这是我们小妹,简允双。”
“嘶,奴家上次来,允双还是个小姑娘呢!”害舌回忆了一下,勉强把记忆中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和面前沉默低着头的女人联系了起来,然后对苏菏说道。
“小菏,您……这些可都是你的长辈了。”
他差点没改过来称呼,苏菏眯着眼,点了点头,对简默晨说:“小叔。”
“哎,咱们家的辈份挺难算的,你就叫我默晨吧,咱俩年纪差距也不太大。”简默晨赶紧摆摆手,然后对害舌说,“八叔,父亲的灵堂在二楼,你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你母亲呢?”害舌抬头问他。
“在楼上陪父亲……”简默晨有些伤感。
“走吧,带奴家去看看。”害舌站起身来,和苏菏对视了一眼,苏菏点了点头。
跟着简默晨,走过了木质的楼梯,二楼走廊上点着蜡烛,也挂满了白缦,苏菏觉得嗓子眼有些堵,孔洛抱着他的胳膊,跟着他亦步亦趋。
简默晨推开了走廊尽头的木门,对着里面轻声说道:“母亲,八叔来了。”
“……害舌?”
一个沙哑的女声传了出来,苏菏定睛看去,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刚刚站起了身,回头看着门外的方向,在她身侧,一张洁白的床上,堆满了黄色的菊花,花丛中躺着一个人。
那是连哭。
“默晨,你下去吧。”害舌对简默晨挥了挥手,“奴家和你母亲单独说说话。”
简默晨听话的离开了,害舌推开了门,用眼神示意苏菏一起进去,他们走到了老妇人面前,害舌微微施了个礼:“七嫂,奴家来晚了。”
老妇人脸上挂着泪痕,扶起了害舌:“不晚,你还能来送他一程,他一定会高兴的。”
“……这几位是?”老妇人看向了害舌身后,轻声问道。
“是奴家考虑不周了,阿菏,这位是七哥的夫人,姓简,单名烟,七哥的孩子们都是跟她姓的。”害舌转身为苏菏几人介绍道,“七嫂,这是……”
“苏菏。”苏菏很主动的前跨一步,对着简烟伸出手,“还请节哀顺变。”
简烟看着苏菏的脸,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和他握了握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到了连哭的灵床旁,从他手里拿出一个卷轴。
“……这是你吗?”简烟将卷轴摊开,比对了下面前的苏菏,然后把卷轴递给他,有些颤抖地问道。
苏菏和孔洛看了一眼那个卷轴,彼此心领神会。
那是蚩尤的画像。
“……不算是我,但是……勉强可以当作是我。”苏菏思忖了片刻,害舌说过,连哭的妻子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也不必瞒得太多。
听到苏菏这句话,简烟一下子就哭了,她悲戚的捂着脸,趴在了连哭的身侧:“连哥儿,连哥儿,你等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回来了啊……”
苏菏沉默了,他默默地走到了连哭身侧,灵床上的那个人已经年纪很大了,看上去和苏凌峙差不多,连哭轻轻的闭着眼,一脸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平静而放松。
他的一头银发被梳得整整齐齐,苍老的面庞上,勉强能辨认出当年意气风发的连哭,苏菏只觉得心头堵得厉害,他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伸手覆上了连哭放在胸前的手掌。
“七哥怎么走得如此突然……”害舌偷偷的抹掉眼泪,问着简烟。
“……连哥儿昨天……”简烟收住了哭声,缓缓地说,“昨天午饭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让我给几个孩子打电话,叫他们回来,说自己大限到了,有些话要交代。”
“阿默住得近,回来得倒是很快,还见到了连哥儿最后一面,但是双儿晚了一步……她到家的时候,连哥儿已经没了……”
简默没忍住,又掉了眼泪,孔洛看得心里酸酸的,赶紧走上前,扶住老妇人的手臂,简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连哭没有喝叠新给的药?”苏菏说话了,他平静地问道。
“这……”简烟愣了下,探寻似的看了害舌一眼,害舌对她颔首。
“他没有喝……”简烟答道,“连哥儿说要陪我走完这一辈子,他也活够了,不用再活了……”
苏菏点了点头,目光一直放在连哭脸上,最终,他还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你为他送终,怪我回来晚了。”
“连哭,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菏回过头来,对着简烟微微鞠躬,他确实很感谢面前的老妇人,她一定是连哭发自内心爱着的人,爱到愿意放弃漫长的生命,也要和她一起进入轮回。
如果没有简烟,连哭的心也没有办法找到归宿。
“您无需和我道谢。”简烟赶紧回礼,“我二十岁那年遇到连哥儿,转眼都过去五十年了……他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他不是普通人……”
“如果您真的是连哥儿一直在等待的‘王’,您今天能来看他,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只是可惜了,就差一天,七哥就能见到您了……”害舌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苏菏沉默着,半晌之后才说了句话,“我给连哭上一炷香吧。”
简烟赶紧走上前,帮苏菏点燃三支线香,递到他手里,孔洛也讨来香,陪着苏菏走到连哭的灵位前,苏菏低头看了看孔洛,孔洛勉强挤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
在连哭面前,苏菏和孔洛一起跪了下去。
“王……!”
“这……!”
害舌和简烟一起小声的惊呼着,显然他们没料到面前的两人会行如此大的礼,害舌下意识的想冲过来,扶起苏菏,但是苏菏冷淡地打断了他。
“害舌。”
听到苏菏的声音,害舌顿住了脚步,他知道苏菏心里在想什么,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他看着自己那正在给连哭行三拜礼的王和王后,心中既苦涩,又有一丝欣慰。
“七哥,王来看你了……”
“七哥,王没有忘记你……”
“七哥,你一路走好……”
线香插进了香炉,苏菏扶着孔洛站起身来,退到一旁,害舌和曦喻青也去上了香,颜月牙觉得呆站在那里不太好,也颠颠地去行了礼。
“谢谢您。”简烟眼泪根本止不住,孔洛看着她,没来由的心头一痛。
她抬头看着苏菏,苏菏脸色淡然,眼神中却有着抹不掉的悲伤,她知道,对于蚩尤来说,无论是折路、哥索还是连哭,都是他亲同手足的兄弟。
千年后,再一次的相见,却是天人两隔……
苏菏的内心,并不会像他表面那样平静,孔洛想着,她很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但是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孔洛紧紧的握住了苏菏的手。
无须多言,只需要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