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雪覆盖了整个身子,苏菏只觉得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
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又感觉到了失重,在黑暗中下坠了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苏菏赶紧抬头,那是蚩尤和洛儿重逢后,他第一次上战场,将洛儿一个人留在寝殿。
回忆了片刻,苏菏觉得当时自己并没有离开很久,可能就四五天时间,他却不知道,洛儿一个人在寝殿,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觉。
外面明月高悬,洛儿叹着气,从床上坐起身来,她那时候还看不见东西,却将目光停留在地上。
那是蚩尤平日里打地铺的地方。
苏菏心头一跳,看见洛儿摸黑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洛儿小姐。”连哭尽责的还在门外候着,看见她推门,对她鞠了一躬,洛儿哆嗦了一下,那时候,她好像还是有些害怕这几个首领。
“蚩尤他……走了多久了?”
“四天了。”连哭回答着。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洛儿小小声的问着。
“……”连哭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盲女,答道,“属下不知,不过想来,应该就这一两日了。”
“好吧……”洛儿摸索着,就在蚩尤寝殿前的台阶上席地坐下,连哭吓了一跳,想去扶她,但是洛儿拒绝了。
“我……我想在这儿等他……”洛儿低头说,“说不定他马上就会平安回来了。”
连哭愣住了,站直了身子,他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守在了她的身后,一动不动。
苏菏朝她迈出一步,想要去拉她的手,可是一步出去,眼前又飞速变幻,眼前的人影又变成了一缕轻烟,飘飘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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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洛出了门后,花了起码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她站在蚩尤的寝殿门口,穿着那一身大黑色的婚服,盖头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视线。
“王后,请扶着我。”
孔洛脑子一时间有些宕机,她搞混了自己到底是谁,是千年前的那个医女,还是现在的自己?想了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猛地一抬手,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折路?”
眼前正是笑盈盈的折路,他还是如同记忆中那样清朗潇洒,年轻英俊,折路对孔洛伸出胳膊,示意她扶着自己。
“王后,王在等着您,马上就到大婚的吉时了。”
“折路……”孔洛觉得自己眼眶发烫,她没忍住,扑了上去,揽住了折路的脖子。
戴在孔洛头顶的纯金凤冠,随着她的晃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折路被她吓了一跳,愣了几秒钟,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王后,这是怎么了?”
“大哥,我又见到你了……”
折路没反应过来,任由孔洛抱着他,片刻后,他才轻笑出声。
“孔洛,这些年,你还好吧?”
那声音带着跨越了时空的苍老。
孔洛心头一慌,赶紧放开手,面前的折路已经在眨眼之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苏凌峙,他却还是笑着,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孔洛。
“怎么了?孔洛,你看起来有些慌张。”
“苏爷爷……”
“走吧,小菏在等你。”苏凌峙拉起孔洛的手腕,让她跟着自己,孔洛被自己身上的婚服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凌峙弯腰去扶她,低声安抚她:“小心,别摔着自己了。”
孔洛稳了稳自己身体的重心,苏凌峙微笑着放开了手:“我在前面给你带路,你跟着我就好。”
孔洛点了点头,提起了婚服的裙摆,苏凌峙点亮手里的纸灯笼,走在她的前面。
“苏爷爷?”孔洛试探的问道,“真的是你吗?”
苏凌峙不答话。
“折路,我都想起来了。”孔洛小声说,“大哥,我真的好想你……”
苏凌峙还是自顾自的走着,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折路?大哥?”
孔洛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她伸手想去拉苏凌峙的衣袖,但是突然一下,苏凌峙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动了起来,苏凌峙随即回过了头。
“啊————!”眼前的变化,吓得孔洛不由惊声尖叫起来。
那是个纸人。
面前的苏凌峙变成了一个面色苍白,个子高大的纸人,它穿着纸做的西装,扎着纸质的领带,它还保留了折路的面部特征,只是在它那雪白的脸上,正用一对无神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孔洛。
孔洛吓得后退几步,踩在婚服裙摆上,向后摔了下去。
纸人对着孔洛迈近了一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它的动作十分僵硬,仿佛是被什么牵引着,对着孔洛靠近。
“孔洛,你跑什么?你害怕我吗?”
“我是折路啊,我不会害你的。”
纸人的嘴没有动,但是有声音从纸人身体里传了出来,那音调有些像折路,却和他不一样,声音没有起伏,平平的调子,让孔洛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孔洛撑着地面,向后退缩着,她被吓到全身颤抖,一时半会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她被纸人逼到了墙角,背心硌在墙上,感受到了腰间坚硬的东西。
枪!枪还在!
孔洛有些慌张地掀开那大袍大袖的婚服,从背后拔出了那把银色手枪,她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眼前的纸人按下了扳机。
“对不起了,大哥……”
一声巨响。
子弹打穿了纸人手里的白色纸灯笼,飞速划过的风,让灯笼里的烛火左右摇摆了起来,火焰恰好触碰到了灯笼上,一瞬间,幽幽的绿光亮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整个纸人就被绿色的火光团团包围了,但是它脚下步伐不停,还是对着孔洛不断走过去,嘴里还在细细碎碎的念着。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孔洛,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啊?”
“我是……折路……啊……”
“孔洛……你……忘了我了吗……”
声音越来越扭曲,像是那种老式留声机,声卡被火烧了之后,剩下了诡异奇怪的调子,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了强烈的恐惧。
已经变成了火人的纸人快要扑到孔洛面前了,她吓得抱住了头,生怕被那绿色的火光烧到脸上。
可是,滚烫迟迟没有落下。
隔了好半天,孔洛才小心翼翼的眯着眼睛去看眼前的景象,纸人消失了,火光也消逝了,只留下地面上一团烧焦的痕迹,正在告诉孔洛,刚刚一切都不是她想象出来的幻觉。
但是,为什么我还穿着婚服?
孔洛拽了拽那有些累赘的长裙,她本想咬着裙摆把它下摆撕碎,但是最后一刻,她犹豫了。
这是蚩尤送给她的,她还未来得及穿到大婚现场的婚服。
孔洛叹了口气,她记得这裙子是被有熊柘割坏掉了,此时,她能够再次穿上这件婚服,又怎么舍得弄坏它呢?
算了,麻烦就麻烦点吧。
就在孔洛犹豫的时候,天上簌簌下起了雪。
灰白色的雪花倾盆而下,一时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孔洛觉得有些冷,她站起身来,拿着枪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她抬脚迈过了地上的那一团灰烬,走进了雪地里。
眼前亮了起来,仿佛到了白天,透过层层叠叠的雪,孔洛看见,面前出现的,正是蚩尤的大殿。
“吉时到!”
幻境永远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孔洛心想,她又走到和蚩尤大婚的场景里了,抬头看去,前方大殿里好像有黑压压的人群,而在那挂着红黑色帷幔的大殿深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焦急的等待着她。
“阿菏。”孔洛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抬脚走上了台阶。
阿菏在前面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