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程说他明天上午有事,贺岁愉和他约了下午三点的时间修车。
拿着车钥匙回家时,她还是心有余悸。
小谨还在车上,如果她真的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还好。
明天下午去4s店还能和他谈谈。
钥匙丢在柜台上,在玄关处换了鞋,客厅里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云臻坐在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频道。
贺岁愉坐在她身边,“臻臻,怎么了?”
“还不是我妈,天天催我回家相亲,烦死了,蒋明不仅不理解我,话里话外还有种怨我的感觉,还说我总是不理解他。”
“怨你不能把谈恋爱的事情说出去?”
“差不多吧,我想的是再等等,等我通过了试用期,工作彻底稳定再告诉我妈,到时候她即便不同意,我也有和她对着干的底气。”
“而且蒋明上午还说我有点烦,不要把生活中的每一件鸡毛蒜皮的杂事都分享给他。”
贺岁愉斟酌了下措词。
“他不该说你烦……也可能他在转正的关键时期,压力大?”
云臻皱着张脸,“他可能是发泄怨气随口的一句话,但是在我听来真的很伤心。”
她换了个仰躺的姿势,声音蔫蔫的,“哎,你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贺岁愉被问住了。
她没谈过认真的恋爱,所以也没有特别注意男女关系中的细枝末节。
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最常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异性好像……只有江言程。
江言程强势的占据了她的所有,把她恋爱中的主动性扼杀在摇篮里。
从她的青春开始,好像只有江言程。
更没有把恋爱上升到过家庭高度。
她没办法出谋划策。
“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事……车到山前自有路,说不定蒋明确实是工作不太顺心,心里烦,你等他哪天空闲了,好好跟他说一下这件事,表明自己的想法?”
“再说吧,可我就是喜欢他,才会对他有分享欲,主动和他说生活中的细节。”云臻侧头问她:“之前江言程烦过你吗?”
又把贺岁愉问住了,含糊道:“我俩很久不相处了,我也不大知道……”
但江言程……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她烦,她总是嫌他烦,想尽办法离他远一点。
所以……因为喜欢,才分享欲重?
贺岁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云臻,干巴道:“你先别急,任何事都要慢慢来,可能是毕业季压力大,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中午我请你吃好吃的。”
云臻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只能这样了,真羡慕你啊,我敢保证,或者说做个假设,你要是和江言程谈上了,绝不可能遇到我这种家庭纠纷情况。”
家庭长辈纠纷情况?
贺岁愉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安抚地拍了拍云臻的肩膀。
“慢慢来,反正我这儿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少想一会儿,早点休息。”
回到卧室,贺岁愉开始想云臻说的事。
以前她最怕江家长辈知道她和江言程的事。
除了江奶奶对她好,她在江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江言程是江家的继承人。
大家肯定会先入为主的相信后者。
当时心智不成熟,总怕被赶出江家,彻底无所依靠,更怕别人知道说她故意勾引江言程。
可江奶奶和江家长辈知道全部时,她在担心什么?
担心江言程太忙太累,觉得他太固执了,想办法改善他的现状。
和原先预想中江奶奶生气唾弃她的场面相反,江奶奶总是和她说抱歉,说他们对不起她,没管好江言程。
江奶奶歉意的态度让她不用在这方面分心,更不会延伸多想。
贺岁愉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不过是自己吓自己,意外真正降临那刻,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事实不止贺岁愉说的那么简单。
江言程和江奶奶摊牌那晚,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要矛盾初露头角,他就自发把自己变成过错方,揽下一切罪责。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的开始就是江言程强求来的,贺岁愉是被迫方。
可如果江言程把事实歪曲一点,在亲孙子和合眼缘的女生之间,贺岁愉能否得到江奶奶和江家长辈的垂怜,只能另说。
而云臻和蒋明,上有家庭压力,下有经济压力,还想负重前行,挫折必不可少。
——
本该是烈阳高照的中午,今天却乌云绵绵,似乎有下雨的迹象。
郊区别墅书房,叶鸣淮坐在老板椅上,书桌上摆着张相框,是他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
男孩女孩不过八九岁,穿着干净工整的衬衫和裙子,相像的眸子含着笑。
衬衫和裙子放在现在不值一提,却是那时他们最漂亮整洁的一套衣服。
叶鸣淮摸着相框上和他有六分像的女孩,眼神里流露出疼惜。
没人知道叶鸣淮有一个龙凤胎妹妹,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江言程和林思哲都不知道。
更没人知道他是叶家的私生子。
母亲是父亲的高中同学,叶家无子,叶鸣淮十岁那年被叶家当家人带回来。
找回去的只有他,可爱懂事的妹妹被留在贫民区,常年操劳受欺,积患成疾。
直到他成年,才有能力把身患重病的妹妹接回来。
叶鸣淮上下保密工作做的特别好,把病弱的女孩在特级病房养护了五年。
直到年初,多年重病的女孩似乎有了枯萎迹象,救治无门,只能尝试最后的方法,需要配比成功的母婴脐带血救助。
助理敲门进来。
“叶总,医生那边说江小姐的身体状况不易有孕,而且小姐那边……撑不到孩子出生。”
先前医生就诊断过,江豫霏的身体做不了试管。
眼看老板面色更沉,他补充道:“医生说骨髓移植可以一试,江小姐是和小姐配对最成功的人。”
他把捐赠协议书放在书桌上,“其实您可以问问江小姐,万一她同意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江豫霏那么疯的人,指望她救人,不如指望他妹妹自愈或者用脐带血。
助理走之前,他叫住,“等一下,请个心理医生来给江豫霏做下心理疏导。”
总要留有一丝希望。
安静的书房,叶鸣淮捏着眉心,疲倦的看着面前的捐献同意书,抬头望着墙上的一个画框,上面是一个手绘的心形胎记。
江豫霏爬他床的那晚,他竟奇异的发现江豫霏身上也有一个,手臂内侧,位置也一样。
江豫霏就是小时候给他和妹妹食物的人,那时他和妹妹住在贫民区,一块糖像金子一样珍贵。
江豫霏却给他和妹妹买了昂贵的慕斯蛋糕。
他记得清楚,妹妹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现在回想起来也是。
你说这个世界可不可笑。
前进是错误,后退也是错误,他只能放纵自己当恶人。
昨晚在医院陪房一夜未睡,叶鸣淮自怨自艾了会儿,可能真的是疲惫至极,竟靠在办公椅上睡着了,连书房里进了人都没发现。
江豫霏盯着墙壁上的画框看了会儿,脸上露出个讥讽的笑,安静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同意书,嘴角的笑落下,渐渐平直。
她从来不信这世界上有单纯的好人,情爱更不足以让人昏头,更何况是把叶家大半经济命脉捏在手里的掌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