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什么?”
罗熙温柔的语气,竟让天煞难以开口了。
“是关于师父的问题,他与四大家族,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罗熙面露难色,其实整件事情,她也并不清楚。
“堂主从未与我提起过,但我认为,他们之间的仇恨一定跨越了生死。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歆歃堂,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歆禾,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只是好奇,师父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去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只知道他的计划,可他从未告诉过我缘由。”
“堂主向来如此。歆禾,他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你也背负仇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再做杀手,你会选择去过怎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把天煞难住了。
自记事起,她便在歆歃堂习武、杀人,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她早已习惯鲜血、死尸、杀戮,若是不让她做杀手,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那罗姨呢?如果罗姨离开歆歃堂,会去哪里?”
“我不会离开的,除了这里,我哪也不想去。”
这些年来,天煞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罗姨对师父的情义,只可惜师父从未有过回应,这也让她替罗姨感到不值。
“好了,不早了,休息吧。明天再去见你师父。”
望着罗熙的背影,天煞心中百感交集。
她曾听罗姨自述,由于自己医术高明,擅长制毒,所以被上一任堂主掳来专门炼制毒药。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整日活在黑暗与痛苦之中。幸而有师父相伴相助。如今,她更是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也成为了天煞的一束光。
自李雷寿宴事件过后,江万天一直将自己关在府中,不曾出行。
李雷携李唯希拜访江府,欲将醉人愁之事详细告知于江万天。
两位长辈在前厅议事,李唯希则走进后院,一眼看见了呆坐在石桌前的江辰煜。
李唯希心生一计,放轻脚步,缓缓走到江辰煜身后。
“她到底长什么样呢?”
李唯希听到江辰煜的喃喃自语,凑近他耳边,说:“谁啊?”
毫无防备的江辰煜猛一哆嗦,显然是被李唯希的突然造访吓到了。
“唯希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过来?”
“阿爹与江伯伯有事商议,我便跟着过来了。辰煜,你刚刚说的她是谁啊?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李唯希打趣似的笑道。
“没有,唯希姐你别乱说……”
江辰煜的脸颊逐渐泛红,声音也愈加轻了。
这更加证实了李唯希的猜测。
她会心一笑,来到江辰煜边上坐下,打算好好打听一下。
“辰煜,你看你脸都红了,这种事情就不要瞒着你唯希姐了。你既已及冠,有了喜欢的人自是得抓住机会。快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江辰煜顿时严肃起来,他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低声说:“唯希姐,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我好像喜欢上天煞了……”
“什么?”李唯希大吃一惊,差点喊出了声,“辰煜,你……你是认真的吗?”
江辰煜一脸认真的模样,已经给了李唯希一个明确的答案。
“唯希姐,虽然……我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可自从那日她救了润炀姐后,我每日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她,想要见到她。唯希姐你说,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这个问题把李唯希难住了,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辰煜,或许……或许你只是出于好奇,毕竟她武功那么高强,对于习武的人来说,她很容易吸引我们的目光,但这不一定就是喜欢。我知道我这样说会令你难过,但是……你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杀手吗?可她不是救了润炀姐吗?”
“辰煜你先别激动,你要明白,无论如何,她是歆歃堂的少堂主,而歆歃堂永远都是我们的对立面。就算你我愿意相信她的为人,江伯伯不会同意,其他家主也不会同意。”
“就……没有一丝的可能吗?”
“目前来说,绝无可能。”
江辰煜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可即便如此,李唯希也宁愿趁早斩断他的这番心思,避免日后铸成大错。
“唯希姐,或许……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只不过,我真的好想知道那银黑色的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容颜。”
别说是江辰煜,李唯希也异常好奇,如此冷酷狠绝却又不乏人性的杀手,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
“辰煜,要不然……我们想个办法把她的面具摘下来?”
“好啊!不过……她那么厉害,我们要怎么才能做到?恐怕还没等近她的身,我们就被打趴下了……”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只不过此想法一经产生,便再难消失,李唯希甚至已经开始构想面具之后天煞的模样。
“唯希,辰煜,你俩干什么呢?”江辰皓匆匆走过来,“唯希,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辰皓哥,我也才到,看见辰煜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就与他聊了几句。对了辰皓哥,江伯伯还好吧?”
“自从回来后,父亲就一直没有出府,也不准任何人打扰他。唯希,李伯伯可有与你说过整件事情的缘由?”
“没有,就算我去问,他也什么都不肯说,只告诉我这是他人设计的阴谋,为的就是挑拨他与江伯伯之间的关系……”
“哥,你一定是想多了,咱爹怎么可能和高伯母她……这很明显就是捏造!”
“嗯,对了唯希,润炀中毒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天煞救了她?”
叱干王城,一壮硕男子策马入城,直至城门前停下。他抬头仰望,凝视片刻后,翻身下马,步行进入王宫。
“废物!醉人愁都用上了,竟连一个小丫头都搞不定!你还有脸回来?”
王坐上的叱干王劈头怒骂,男子连忙单膝下跪,低头认错。
“王上,属下无能。”
“没想到这邺城中竟还有人能解醉人愁之毒,左彧使,你可有查到那人是谁?”
一旁站着一个披发男子,手中握着羽扇,一副学识渊博的模样,好似军队里的军师。他缓缓扇动羽扇,问跪在地上的男子。
“回军吕,是一个年轻女子,戴着面具。”
“又是歆歃堂!它与邺城那帮家伙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有人去救她?”王上怒吼道。
“年轻女子,左彧,她是不是手持长剑,武功极为高强?”
另一边站着一位半束发男子,看上去很年轻,身材高挑,手握长剑。
“确是如此。”
“哦?佑兰君可是认识她?”
“回王上,若是属下没有猜错,她应当就是歆歃堂的少堂主,江湖人称天煞一手,手持将狄剑,还有暗器晏冥钉护身。虽年纪轻轻,却已练就一身好本领,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非常人可匹敌。属下担任王室护守一职之前,曾与她有过一战,那应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她的剑法便已在属下之上,虽说后来我们勉强打了个平手,但却是她提前收手了。如今,想必她定已入了武学的上上境,江湖上能与她相提并论的高手,怕是所剩无几了。”
“照佑兰君所说,若是她参与我们和邺城之间的争斗,可不就毫无胜算了?”
“王上不必过早下定论,再怎么说,她也是歆歃堂的人,邺城那四位是绝不会放任一个杀手来插手这件事的。”
“军吕所言甚是,那她为何要救那人?她又是用了什么手法?”
“回王上,属下听说她向温海州要了三个问题的答案作为交换,用聚罗功救了他的女儿。”
“聚罗功?那不是早已绝迹江湖了吗?军吕,这是怎么回事?”
“王上,聚罗功本是南厥毒王所创,后来南厥发生叛乱,此功法在战乱中流失,再一次重出江湖就是在中原一带。只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看来,中原应当是有了它的传人……”
“可恶!这样一来,我们的奇毒对他们而言不就成了废物吗?”
“王上莫急,修炼聚罗功少说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况且每使用一次,便要消耗运功之人至少五成的内力,她天煞再厉害,总不可能一下子救上好几号人吧?属下倒是认为,当务之急,应当派人去探探她的武功,我们也好做足万全的准备。”
“王上,此事就交给我吧!属下与她交过手,有些许经验。”
“好!佑兰君,此事就交于你,万不可出现差错。左彧,你继续留在邺城盯着那四大家族的动静。军吕,本王的战甲还有多久能够做好?”
“回王上,战甲所需材料皆是罕见之物,寻找起来有所困难,王子已带着一众将士前去搜寻。不过王上放心,战甲一旦铸成,必是刀枪不入,到那时,便是我军进攻中原的大好时机!”
堂内疗养三日,天煞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她正准备将此事告知师父,不料路上被一众弟子包围,“请”她入前堂。
堂内,堂主依旧站在帘后,其余弟子皆列阵站定,一旁还有两位白发老人——他们是歆歃堂的历任长老。
天煞走进堂内,站在前排的吴妄正一脸邪笑地盯着她看。
天煞走上前,向两位长老行礼。
“见过殷长老,秦长老。不知两位长老今日怎么有空回堂?”
“少堂主,我们听闻前段时间,你救了一个人,那人还是四大家主之一温海州的女儿,可有此事?”
天煞瞥了一眼师父所站的方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自顾答道:“确有此事。”
“哦?少堂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在外久了,竟对他人动了恻隐之心?”
“长老,我救她,只是和温海州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他的答案。”
“几个问题?是什么问题竟能抵他女儿的命?”
“这恐怕……不方便告诉长老。”
“是不方便,还是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天煞沉默了。
“少堂主,作为杀手,动情,乃第一大忌。倘若你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那便是触犯了第一堂规……”
“够了!”
堂主掀开帘,从幕后走出,黑色鬼面具格外渗人。
“人是我让她救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讶异。包括天煞。
“堂主这是为何?”
“长老们应当清楚,我的目的向来都是搞垮四大家族,只是现在时机未到,那丫头的命我留着还有用。我可不想因为一个死人毁了我整盘棋。”
“堂主,您不会是在包庇您的徒弟吧?”一旁的吴妄阴阳怪调道。
“哼——是又如何?我是堂主,歆歃堂的掌控权始终在我手上,长老们只是提议之人,不是决定之人。而你吴妄,更是没有这个资格!”
这一番话,两位长老顿时哑然,吴妄更是满肚子火气没处释放。
“堂主所做所言,不合规矩。”
“殷长老,我的话便是规矩。我再说一遍,我与少堂主的决定容不得旁人置喙,你们若是不服,大可来杀了我们自己坐上这两个位子,就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鬼面堂主扬袖离去,示意天煞与他同去房内,留下众弟子在前堂无措。
“师父,我……”
“歆歃堂,毕竟有堂规所束,今日这样一闹,那两个老家伙不知道会想出什么鬼主意。你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触犯堂规,否则有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我明白。”
“说说吧,为什么要救她?”
“师父,如果我说……没有原因,我就是想救她呢?”
鬼面堂主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这也是一个原因。歆禾,或许……你真的不应该做一个杀手,等以后有了机会,我送你出堂,别再卷入这里的纷争了。”
“师父为何突然这样说?”
“你想救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可是这种本能,对于作为杀手的你而言,会害了你。自你记事起便在这堂内接受训练,这种暗无天日的苦日子,说实话,我也过不下去。若非为了复仇,我也不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