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李唯希回到李府。这一路上,她又发现了几个魔人,然而并没能将他们抓住。
锁骨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只是不知为何,伤口竟已开始愈合。
李府前厅,李雷也刚刚回来。父女俩和李瑾秀分头行动,约定午时回来报告事态。
“唯希,你受伤了?”
李雷一眼就看到了她衣口处的血迹,连忙走上前。
“阿爹放心,我没事。”
“你这……是被魔人抓伤的吗?”
“是。”
“那你怎么……”
“我碰到了……天煞,她回来了。我被抓伤时,的确也认为自己会变成魔人,但是她为我疗了伤。不仅没有被感染,反而伤口还好得很快。”
“她果然有办法净化魔气,那她岂不是……”
李雷显然欲言又止。
“什么魔气?阿爹,你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吗?”
“唯希,这件事也不宜再瞒着你了。江湖上曾有一个门派专门修习魔功,用魔气操控他人的心神,吸收他人的功力为自己所用,那便是魔教。魔教之人,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以活人为引,无恶不作。三十多年前,江湖各门派群起而攻,将其一举剿灭。自此,魔教绝迹,但是其中弟子隐入尘世,失去了音讯。”
惊讶之余,李唯希陷入沉思,她想到了魔域。
“那魔域里的魔主,难不成是魔教之人?”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唯希,当年剿杀魔教的江湖各派所组成的联盟,盟主便是九崎门的门主。”
“我的师门?”
“不错。虽说魔教被剿灭,但习得魔功之人四处逃窜,保不齐他们会卷土重来,振兴魔教。加上魔功的修习过于诡异,为了斩草除根,江湖各派都派出了精英追杀。如今三十余年已过,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否还在继续。”
“所以阿爹是认为……那些人会变成这样,正是魔教的人在背后搞鬼?”
“他们皆被操控了心神,只知杀戮,毫无痛感。这和当年那些被魔气侵染的人一模一样……”
“在魔域时,辰皓哥也是因为掉入魔湖才昏迷不醒,是天煞替他去除了魔气。既然这样,她是不是也能救回其他人?”
“唯希,你可知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够净化魔气,那便是……魔教之人。”
李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在李唯希的头上。
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
“……阿爹,这是真的吗?”
“从一开始我知道她救了辰皓便开始有所怀疑,直到方才……我认为,她十有八九就是魔教后人。”
周歆禾走进鬼面的房间,他正闭眼静坐着,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回来。
“师父……”
她想问个清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猜的没错。”鬼面睁开双眼,“不管是叱干王还是军吕,从一开始,他们就想利用孟子琛拿到魔草,炼化魔气,给邺城送一份大礼。”
“可是他们又如何断定我们一定能拿到魔草?”
“拿到与否,于他们而言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鬼面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歆禾,我知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说实话,我真的很想阻止你,可我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旦这么做了,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打着清除魔教余孽的名号来追杀你,你……是否能够应对?”
“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我只知道,如若不这么做,当下便是后悔。师父的仇人也只是四大家主,而不是邺城的百姓。”
鬼面眼神下垂,那一刻,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忧伤。
“当年带头剿杀魔教的九崎门,如今是李唯希的师门。”
“……师父为何告诉我这个?”
“我能感觉到,你对她不一样,所以先知会你一声。若是将来……罢了,你们之间的事,还是得你们自己解决。”
鬼面从怀中掏出诛魔眼。
“你母亲临走前,告诉了我启动诛魔眼的心法口诀,她或许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诛魔眼启动后,便能将魔气尽数吸收。歆禾,今日一过,你的敌人将会遍布整个江湖。若是想要收手……”
“师父,在魔域中我的所作所为,李瑾秀不会没有察觉。我能顺利拿到魔草,军吕或许也早已猜到我的身份。既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与其继续遮遮掩掩,不如挽回邺城的百姓。”
鬼面悄然一笑,道: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杀手吗?”
“师父在给我分配第一个任务的时候,是否就已经准备好了我的退路?我杀了纪权,但他确是该死之人,所以哪怕我今后不再杀戮,也不会遭人诟病。”
“杀手的黑夜太过漫长,你不应该经历这些。当年,我没能救下你的母亲,至少现在,我能给你选择的机会。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歆禾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诛魔眼,行礼离去。
鬼面看着她远去,脑海里浮现出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阿爹,倘若她真的是……不,倘若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魔教后人呢?”
“即使先前不知道,她既已在魔域中净化过魔气,便不会不知道了。”
“可即便如此,她从未用过魔功,如若不是为了救辰皓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暴露……”
“唯希。”李雷轻声笑道,“你着什么急呀?我说什么了吗?”
“阿爹……”
“别的先不说,我们邺城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所以就算她是魔教后人,也不应由我们与之动手。先前我曾怀疑魔域之主的身份,想过给你师父去封信,可若是他们一旦发现魔教行踪,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阿爹,我的师门为何会对魔教如此赶尽杀绝?难道只是为了匡正江湖吗?”
“具体缘由我也不得而知,但在江湖上一直有传言九崎门的前门主是为魔教所害。”
“但那也只是传言,不是吗?”
“唯希,此事暂且不论,当务之急,还是得解决当下的困境。只是,能净化魔气之人,如今也只有她了……”
“阿爹,如果她愿意帮我们,我们与歆歃堂的仇怨能否就到此为止?即使歆歃堂曾经杀害过金伯伯他们,可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批人或许早就已经不在了,歆禾更是……哪怕只是为了邺城呢?”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我……我没有。”
“放心吧,结盟一事我们还没有放弃,若是能说服他们放下杀手的身份,自是比杀了他们更好。更何况,既是我女儿这么信任的人,我也得重新再好好认识一下了……”
李雷话一出口,李唯希欣喜万分。
如此一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站在一起了。
“不过,其他家主可不一定会和我想的一样啊……”
“阿爹,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相信她,她一定会愿意帮我们。”
“好,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她。”
“不必了——”
门口传来声响,周歆禾正向他们走来。
两人朝她望去,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歆禾,你怎么……”
“魔人在哪?”
李雷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做出“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李唯希紧跟其后。
三人绕过李府后院来到西北角,那是一座假山——
通往地牢。
“魔人数量众多,邺城的牢狱已经关押不下了,剩下的都分关到了四大家主府上的地牢。”李雷边走边解释道。
一闻到活人的气息,魔人霎时躁动起来。无数双手伸出丛棘,血黑的手指格外渗人。
“不知少堂主可有办法……”
“李家主,净化魔气之时,你们还是不要在场为好。”
李雷点头意会,李唯希也随之离去。
确认他们走远后,周歆禾拿出诛魔眼。
两人等候在地牢入口的假山旁,李雷惊讶于周歆禾的突然到访。
“唯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唯希忍不住笑道,“阿爹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我可以断定,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有情有义……”
这四个字对于如今的李雷而言已经太过遥远,情与义或许只存在于年轻时候的他们。
不过多时,周歆禾走出地牢。
“歆禾,怎么样了?”
“他们是没事了,不过李家主可是得好好向他们解释一下了。”
李雷急忙回到地牢,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个个都摸不着头脑。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关进了牢里。
“诸位诸位,少安毋躁!”
“李家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对啊——”
“诸位,其中缘由我一定会向大家解释清楚。只是现在李某还不能放你们回去,还要委屈诸位先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诸位诸位——”李雷摆动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城内出现了大变故,你们可以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有身上那些血迹……若是现在出去,极有可能遇到危险!”
众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对方,尽管仍旧万般不解,但也默许了李雷的说辞。
“歆禾,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你……”
李唯希欲言又止。
“我是魔教后人。”
“……当真?”
“不然我为何可以净化魔气?”
李唯希还想再说些什么,李雷走出来打消了她的念头。
“阿爹,怎么不把他们放出来?”
“城内不知还有多少魔人躲藏了起来,在没有彻底将魔气清除之前,他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李家主。”周歆禾面向李雷,“请问邺城有多少户人家?共计多少人口?有多少人下落不明?有多少人已经遇害?又有多少人因为不及时封锁城门而外逃出城?”
“这……”
“你什么都回答不了,却只管抓魔人,放任那些躲在暗处苦苦等待救援的人活活饿死,这就是所谓的邺城守护者!”
李雷双眼通红,霎时怔在原地。一旁的李唯希也惊诧不已。
“带路。”
周歆禾向前走了几步,李雷才缓过神来,快步走到她前面。
直到夕阳染红了半座城,家主府地牢里的魔人终于都恢复了清醒。
李雷拿出家主令让李唯希代替自己带周歆禾前往邺城大牢拯救最后关押的魔人,他则留下来和三位家主解释前因后果。
“魔教?可是三十多年前被江湖各派剿灭的魔教?”顾凡清回忆道。
“正是。”
“也就是说他们一行人前往魔域寻到魔草,然后再用魔草炼化魔气才造成了这次血灾。”江万天愤然道。
“那这天煞为何会掺和进来?她又因何能救得了这些魔人?难不成她是……”
“温兄猜的不错,天煞确实是魔教后人,所以她才能净化魔气。不过至于她为何愿意帮我们,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年来,江湖各大门派应该一直都没有停止对魔教余孽的追杀吧?那这天煞的身份一经证实,她岂不是……”
“顾兄,我个人其实并不想把她的身份传出去。据唯希所言,她本人也是进入魔域之后才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更何况,魔教早已湮灭三十多年,可她不过才二十出头,和当年那些事应是毫无瓜葛。”
顾凡清听了李雷的话,点头默许,其余两位家主却一直缄默着。
“江兄,温兄,你们意下如何?”
“李兄,虽说邺城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但这次魔人的事毕竟动静太大,外面不会没有一点风声。如果放任一个魔教余孽留在这里,到时我们该怎么应对闻声而来的各大门派?”
“我也认为江兄说的在理,李兄,这件事情还是得好好考量一番,毕竟隐瞒的后果我们可不一定担当得起。”温海州支持道。
“倘若真有人问起来,我们权当不知便可。”
“这……这恐怕行不通吧?”
“对于消息封锁的邺城,我们只知道一个武学天才将这件事化险为夷,城里的人究竟是中毒还是生病,我们始终不解……这样又如何行不通?”
“李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江万天死死盯着李雷,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