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却不听回应。
李燚默然。
“什么意思,本王也见不得她吗?”
李录周身气压一低,冷眸聚于身侧看似恭敬实则早就翅膀硬了的青年年轻帝王身上。
这个孩子,早就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安置在哪里就能挣扎着活下去的孩子了。
这么多年的忽视足以抵御养育之恩。
更别说,救他的人又另有其人。
越娘在一旁装着木头桩。
她再也不多说废话了,万一又波及到她才是真的麻烦。
他们父子俩总不能打起来吧。
不过是才成年的老虎向垂垂老矣的狮子王叫板。
“父王,您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直接进宫来。”
“您明明都清楚,何必再来逼问朕。”
他不想再与父王这般僵持着,的确是不该的。
没有父王,何来他的现在。
李录没想到这孩子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怎么敢!
“你可知,她是谁?”
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怒火,不断告诉自己这人毕竟还是南国的君主。
孩子大了,要留些面子的。
“北国公主,荣恩殿下。”
李燚毫不退让,看着李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啊,这有什么可问的,荣恩就是荣恩,还有别的什么身份吗?
越娘腹诽。
难道,是她又错过什么关键信息了?
“不要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李录压根也不与他打什么迂回战术,直截了当地诘难。
“你竟敢肖想她。”
他的声音都淬了一层冰霜,咬字咬得十分用力。
“你这是违逆人伦,”一字一顿。
“痴、心、妄、想。”
越娘大吃一惊,怎么就接到了这茬上了。
两国联姻怎么就牵扯上了人伦了?
这南国公主和李燚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
何谈违逆了。
“父王,”李燚却淡然得多,连一丝震惊讶异都没有,显然是如李录所说,知道他在讲什么。
“您说的这些,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我的呢?”
“您认为,您与她就能在一起吗?”
他甚至在这时候还弯起了嘴角。
“您,还能再等几个十年呢?”
不愧是父子,即使没有血缘,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字字句句都如细针扎进血肉。
疼得欲死欲活。
越娘听到现在,感觉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她总感觉越听越熟悉。
但他们的态度却越听越陌生。
李录就算心中掀起了层层风暴,可面上却还能撑着。
“那又如何,”他像是在反驳李燚,又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只要本王还活一日,那便等一日。”
“人生在世,不就只图个得偿所愿。”
“本王,等得起。”
李燚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自己也早有准备。
“可父王,您等得,她却能和您在一起吗?”
他扔下最后的杀手锏,“她如今是多大的年岁,您又是多大的年岁呢?”
这,这……
越娘虽然有些糊涂他们口中的“她”到底是不是荣恩公主,可听到现在,她真的佩服李燚。
这是明晃晃讽刺李录年纪大了呀。
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你也不会永远二十啊,但总有人会二十岁。
更何况,他们人间的年岁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
区区五十岁,还不及她的零头大呢。
她觉得,这下李录真的该发火了吧。
这小崽子,怎么跟父亲说话呢。
好歹含蓄委婉些吧。
可是,李录真没什么过激反应。
他还很平静,比刚才还平静。
简直是风雨欲满楼的前兆。
好像马上就要蹦出个更大的杀招。
只见他彻底转过身,没有方才非要出去的急切。
拍了拍一路骑马沾上的路间灰尘。
漫不经心地就开了口。
“她?”
“你确定,这个被你关着的就是她吗?”
拍够了,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才又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
完毕。
抬头看过来。
“罢了,不见就不见了,区区一个南国的和亲公主,是死是活就这么着吧。”
说罢,就要走出宫殿。
“父王留步。”
李燚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就变了神色,全然不及开始的气定神闲。
两人的神色好像换了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恩不是她?怎么可能,您没见过,她们长得……”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像一个人似的。
“长得像?”
李录接过他的话,“你以为她的能力会受这些外在的限制?”
“那个公主,多半不是的了。”
李燚还待挣扎,“现在不是,将来呢?或许是时机还没到……”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能的希望。
怎么能说不是呢。
“那你便等着吧,或许你说得对,时机还没到吧……”
最后半句,他也说得十分怅惘。
他也不知,如何才能找到她。
话落,便不再犹豫,走了出去。
殿外围着的大臣们想要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可以获取的信息。
可是无果。
与刚才进去时相比,还更淡漠了。
李录走在宫道上。
夜色沉沉,若不是今晚的月光又大又圆,只怕连路都看不清了。
但他不在意。
他一人身处黑暗这么久,习惯了。
四周寂静无声。
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不对,还有一道。
软一些,很小心翼翼的步伐。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从李燚寝殿出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人。
“静瑗?”
他认了出来。
是静瑗,王清嬿的妹妹。
“王爷,别来无恙。”
静瑗很欣慰,王爷还认得自己。
看来她并没有那般的无足轻重。
这便足矣。
“嗯,你也是,”他不明白她跟过来的原因,“你有什么事吗?”
静瑗摇摇头,“没什么事,只是想给您送个灯笼。”
说着,就把手里拿着的唯一一把宫灯递了过去。
“不用,本王不需……”
他欲拒绝。
“您还是拿着吧,王爷。”
她苦笑一声,“静瑗多亏了您才能得以今日的光景,不过是一把宫灯,就当做下属对您的关心好了。”
灯笼被往前又伸了伸。
李录想,或许是今夜的月亮太亮了,他看清了面前人脸上的落寞。
竟不忍心再出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