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要她说出来。
静瑗瞬间噤了声。
“嗯,什么?”
越娘还沉浸在她是王清嬿妹妹的消息之中。
没听清她脱口而出的字眼。
“没什么。”
静瑗转换了话题,“您认识我的姐姐?”
越娘点头,“对啊,你姐姐还是我亲手送走的呢。”
对上静瑗震惊恐惧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杀了王清嬿似的。
“哎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苦笑着解释,“我是说,她是喝了我亲手舀出来的孟婆汤,又亲自送她过了桥的。”
“喔。”
静瑗这才算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姑娘,额……”
她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大人,您是孟婆?”
“嗯,孟婆是我,我乃孟婆。”
“孟婆大人。”
她就要行礼,越娘却不能承受她这一礼。
好歹是她的静瑗姑姑。
“不必多礼。”
扶她起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有什么想做的来不及做的,我可以帮你实现。”
许是静瑗姑姑待她真诚,她也愿意在她死后多照顾几分。
“没有了,没什么非要做的了。”
静瑗的心态极好,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执念也就是那人了。
她的目光投向越娘背后一直静默的男人。
但他又不在乎。
“请给我一碗孟婆汤吧。”
她听说,喝了孟婆汤再过奈何桥,来世就能忘却一切。
挺好的。
忘得干干净净,再重新做人。
下辈子,她会得偿所愿的。
越娘还没见过主动要求喝孟婆汤的亡魂。
那也算省了她的事儿。
她还以为,静瑗会想要对李录说些什么呢。
所以,她看出了对方的窘迫,才给她换了个样子。
没想到,竟是多此一举了。
“好,我给你去盛一碗。”
徒留李录与静瑗站在一处。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王爷。”
还是静瑗没忍住开口。
李录看过去。
眼神示意,她要说什么,自己在听。
“您怎么不喝?”
来得比她早,却仍然没有投胎。
“等人。”
言简意赅交待自己的意图。
“您等的人,是她吗?”
她的目光没有投给李录,而是转向了背对着她们的越娘。
“不是。”
李录再度否认。
但心底却也思考了起来。
看似不是,实则也可以这么说。
等的人不是她,可最终他还是要与她理清这几百年的纠缠的。
这就轮到静瑗糊涂了。
她在看清孟婆的面容时,自以为是明白了这一切的始终。
但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也要与她无关了。
任世间纷纷扰扰,她只去重新再来就好。
只是……
好像又要出些问题了。
这碗孟婆汤,是不是舀得有些久了?
“孟婆大人?”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好像入定了似的人。
“好了吗?”
她话音未落,越娘就转了过来。
神情震惊。
看着他们两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李录也是一慌。
刚才与静瑗交谈时的镇定自若,此刻也露出了缝隙。
“越娘,怎么了?”
越娘,越娘……
她可不是越娘啊。
不对,她也是越娘,但不只是越娘。
“我不是……”
说着就对上了李录的面容。
特别是他的双眸。
她忘不掉。
刻骨铭心,如芒在身。
“熠渊……你出来了。”
李录被她几乎听不清楚的几个字击中在心。
她,记起来了。
越娘是记起来了。
她为静瑗盛好了汤,正要离去。
却偏偏多看了一眼渐渐平静的鼎中之景。
就被定在了原地。
那鼎里倒映的人,她是又熟悉又陌生。
等亡池里随手捞出来的将死之身,英华公主,荣恩公主。
还有她孟婆。
都长着同一张脸。
这不是巧合。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提醒着她,该留心了。
可她只是疑惑,却没有多想。
当然,她也没办法。
丢失的记忆找不回来,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无法将这些连接在一起。
刚刚那一眼,她不仅看到了她的真容,还看到了她那被遗忘的曾经。
鼎中之人,从黑纱裹身的女子变成了白衣圣洁的神女。
不过是眨眼的一瞬,又变了。
这次,是身穿红嫁衣的富贵小姐。
原来是她。
那梦中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是她的前尘。
也是掌司天规条例的神女嫦录的耻辱历劫。
还是尚书家千金赵越娘的无辜半生。
看到那两人站在一处的模样。
她那纷至沓来的零散记忆齐齐都涌现了出来。
结发的原配妻子时隔多年重新找了回来。
却是与曾经的丈夫相见于他的新家。
“熠郎。”
雪灵的这声,婉转动听,一如之前。
却物是人非。
他不只是她的熠郎了。
十年分别,太久了。
久到他从一心只想找寻她而眼里容不下任何东西的熠郎变成了与她人琴瑟和鸣的周侍郎。
“周熠,她是谁?”
大门敞着,从里面徐徐走来一个华贵妇人。
优雅却不失娇俏。
可见,是个被人好好爱着的女人。
赵越娘在看见门口的女子时,心里大概就有了猜测。
婚前,无论是父亲还是周熠,都没有瞒着她。
周熠在老家有一结发妻子,不知何故消失了。
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周熠不放弃,他还坚持着寻找。
本就是一眼看进了心里的状元郎,又知晓了他这般痴情的往事。
赵越娘却是更动心了。
她想,这般好的男子,若有朝一日也能这般对自己该多好。
所以,她没有计较曾经,选择了包容。
成婚后,她甚至还帮着丈夫一起找。
可那人确实消失得古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
就连周熠,都率先放弃了。
他习惯了新妻子的陪伴。
渐渐的,就忘记了旧人的模样。
直到今日。
被雪灵堵在了门口。
他第一眼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要不是雪灵数十年都未曾变化的模样,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认得出来这位曾经那般挚爱的妻子。
“越娘,她,她是……”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他甚至希望,赵越娘没有出来,也没有看到门口对峙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