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七郎不远处的黑齿常之,与少女隔着半步距离,沉声问:“毒抹在什么地方?”
少女一脸惊恐和茫然。
黑齿常之皱眉:“你不说?我就把你丢到山里。冬天的山林,野狼缺乏食物,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少女流下眼泪,声音像蚊子般轻,“你那么狠心。”
“天亮之前不说,就送你去喂狼。”黑齿常之丝毫不心软。
赵叔叔比他大不了多少,都把持得住,他也一定能过美人关!
次日,七郎一如既往的早起。
小的时候他是爱赖床的,但跟着和尚师父西行之后,就没有资格赖床了。
要读书、习武,还要学佛经、吐火罗文,睡觉都没时间!
每当想起这段往事……七郎都要流宽面条一样的眼泪,控诉和尚师父虐待儿童。
估计就因为睡眠不够,导致他没长成尉迟敬德那样身高一丈的铁塔壮汉。
七郎好奇黑齿常之那边的情况。
他走过去的时候,却见黑齿常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你没事就好!”七郎喘着气,“我还担心再也见不到你。”
黑齿常之见七郎气息不匀,真情实意地为他担心,微微有些触动,低头说:“让叔父担心了,我刚查验清楚,正准备去告知叔父。”
其实他后半夜就查清楚了。
黑齿常之低着头,隐藏着嘴角的笑容:“我查验过,那女子身体上下都有毒。若是谨慎克制的人,即使行男女之事也不一定会死。若是狼吞虎咽,恨不得剥皮拆骨吞入腹中,则必死无疑!”
毒是抹在身上,女子一时半会不会有异样。男子舔舐啃咬,将毒药吃入肚子里,再加上热血沸腾,毒入肺腑就死定了。
七郎听完叹道:“扶余隆真算计人心。越是脆弱,越是让人想摧毁。人们见枝头娇花,就想将其碾碎,见弱不禁风的美人,哪里还忍得住?自然是磨牙吮血,啖其皮肉。”
黑齿常之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叔父说得是。”
能理解禽兽行径的,也绝非正常人啊!
爹啊,娘啊,这世间太可怕了!
七郎微笑:“可惜扶余隆算计一番,却失算了。”
“只可怜那两个女子,毒在肌肤,不知还有没有救……让医者给她们治一治吧!”
若是能救活,也算日行一善。
刚觉得七郎跟扶余隆是同类的黑齿常之抬起头……他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残忍还是慈悲?
七郎微笑着没有解释。
一个人能看透人心,理解残忍,也能保持良知,这有什么冲突的呢?
扶余隆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晚上,却看到活着的黑齿常之,顿时跌坐在榻上。
他知道无力反抗,也不再装谦恭,惨然笑道:“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七郎上前一步,郑重地说:“我以为你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已投诚,将来去长安做个富贵闲人,不是挺好吗?”
扶余隆自顾自地拿起案上的酒壶,慢慢倒了一杯酒,冷笑:“百济还未亡,我有什么资格投诚?难道被你们裹挟逼迫着,跟我父王拔刀相向吗?我虽是阶下囚,却不想成为百济的罪人、史书上的笑柄。”
他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看向黑齿常之,幽幽叹道:“我真羡慕你啊!你可以真的投降,以你的本事,去到大唐也能建功立业。我却不能……”
话未说完,他已向后倒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黑齿常之飞快地冲上前,接住扶余隆。
扶余隆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你有勇有谋,我从前没有重用你,是我的疏忽……请你念在同族的份上,照拂我的妻儿……”
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黑齿常之,紧盯着他。
黑齿常之点头:“太子放心。”
……心中莫明的愧疚和怅惘,让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扶余隆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呢喃:“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弟弟扶余丰取代他的太子之位;不甘心,成为百济的弃子;不甘心……
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含恨而终。
七郎没想到,昨日还奴颜婢膝,一副要跪下来喊爹的扶余隆,能有勇气自尽。
他原本还打算,以扶余隆为傀儡,跟扶余义慈的复国军对峙。
如今……
“罢了,命人给他收敛厚葬。”七郎揉了揉眉心。
如今任存城刚平定不久,城中还有很多百济人。
扶余隆这一死,多多少少会给他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