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赞了黑齿常之几句,拨了拨杯中的茶末,似不经意地说:“你也二十三四,这个年纪在中原要交单身税的。”
“你经历坎坷,家中父母双亡,自然没人为你张罗。这是我当叔父的疏忽……”
听七郎提前“婚事”,黑齿常之黝黑的脸微红,想到了赵五郎的暗示。
七郎却话锋一转:“你婶娘常跟女眷来往,识得好些适龄的小娘子。我给你物色一个,门第人品才貌都上佳的,今年成婚,明年就可以当爹,你看如何?”
黑齿常之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
他熟知赵家众人,赵画只有十二岁,若是定亲,不可能今年成婚、明年生娃。
任存城一战,他被七郎生擒,在辽东几年,又一直在赵都督的威慑之下。
黑齿常之面对七郎时,总是下意识的服从,不敢反抗。
但这一回,要他顺势退让,他却不甘心!
最初,他对赵画只有兄妹之情。
可石山寨的生死存亡之间,好几次城破在即,他却想到了赵画。
不知何时起,赵画成了支撑他不知疲倦地作战、坚强拼杀的支柱。
他声音艰涩地说:“叔父的好意,我很感动。但,我心中有所属,不敢耽误其他人。”
他的心一阵阵钝痛,明知该识趣应下,却不死心!
沉默片刻,他鼓起勇气,单膝跪下:“黑齿常之心悦赵家四娘子!我是归附藩将,自知出身低微,本不该肖想名门淑媛!”
“唯此番心意,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能终!希望叔父让我跟小娘子说几句话,若是被拒绝,我绝无怨言!”
男子汉大丈夫,心悦就是心悦,有何不敢说。
叔父要砍了他,也认了!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砸到了七郎的心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勋贵当官人家来往,见得更多的是三妻四妾,还有像房俊和高阳那样,各玩各的。
似乎婚姻只是利益交换,结两姓之好,无所谓心意。
真心少有,所以难得。
当叔父的心,不愿意侄女受苦,却也希望侄女能遇到一个有心人。
嫁一个门当户对,却无心的男人会如何?
娘家兴旺时,两人自然相敬如宾;娘家一旦颓势,女子说不定生死难料!
半晌,七郎长叹一声:“你起来。我先跟五嫂说一声,再安排你们说话。”
他心情复杂地走了出去,找到一直等候消息的郭彩云,将黑齿常之的话说了。
郭彩云也没想到,英勇善战的黑齿小将军,能跪地求亲。
带着禄东赞人头进京的黑齿常之,是这几日长安城的风头人物!
“这一番话,实在令人动容!看在这番心意,就让他们见见吧!”郭彩云捏了捏帕子,叹道:“画儿还是小孩子心性,恐怕什么都不懂。”
不知是劫是缘。
黑齿常之在书房等候,心情同样七上八下,未来丈母娘能同意吗?
画儿小娘子那么小,能懂他的心意吗?
想到自己比画儿大一轮,竟然动了男女之情,真是禽兽啊!
常之大哥哥带回异域风情的玩具,实在太讨孩子们的欢心。
瞧瞧这件,大约是天竺的?
太稀罕了!
赵信几个瓜分完,一哄而散跑去街上找小伙伴炫耀。
赵画拿着一套描彩泥塑小马车、小泥人,爱不释手,正准备找姐妹扮家家酒……
就被喊到院子里。
郭彩云不远不近地坐着,看黑齿常之跟赵画说话。
大户人家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没什么话语权。
但乡下人家,反正没太多利益可言……都是乡里乡亲的,聘礼多一贯少一贯罢了!
像胡家那样疼爱女儿的,愿意成全女儿的心意。
黑齿常之见赵画轻盈地走过来。
身上穿着粉红色齐胸襦裙,头上梳着双环髻,系着浅红的绸带,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澄澈无邪。
金钏镂银朵,罗衣绯红紫。
朱颜类神仙,香带氛氲气。
就是……肉嘟嘟的脸蛋一团稚气。
黑齿常之更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都是在军营里憋的,让他连小娘子的年纪都忘了。
但既然决定作禽兽,就不能禽兽不如~~
郭彩云在廊下,听不清黑齿常之说什么。
只见这英挺威武的男子拿出一把短刀,利落递给了画儿。
画儿迅速把手藏在身后,连连摇头。
黑齿常之走近说了什么……画儿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收下了那把刀。
有那么一瞬间,郭彩云想上前阻止。
画儿也太好骗了!
黑齿常之不要脸,一把年纪哄骗小孩子!
但最终,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直到吃完晚饭,黑齿常之匆忙赶回军营,她才拉着画儿回房说话。
七郎也知道赵画收了黑齿常之的刀,很好奇黑齿常之到底说了什么,在屋里转了几圈。
董月明看着好笑:“你坐立不安的样子,倒像是你要嫁女儿。”
七郎坐下,挠了挠头:“画儿是我侄女,我当然关心。但若是我的女儿,今日就得打断常之的腿!哼,一把年纪,还肖想小娘子!”
老牛吃嫩草,好不要脸!
董月明拨了拨灯芯:“黑齿常之年纪虽大几岁,实在是个英雄人物,长安不少人家相中他。阿义和青青年龄差距也大,你不是乐见其成?”
“能一样吗?我是阿义的叔叔。”七郎双标得理直气壮。
反正娶媳妇这种事,男人大体上是不会吃亏的。
将来不喜欢了,多纳几个妾就是。
……哦,这句话不必说出来。师姐的剑时不时磨一磨,还是很锋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