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许敬宗抠脚的速度加快,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研究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赵全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此人会如何抉择。
许敬宗下意识地把手指伸到鼻孔下……
“大庾岭刺客的幕后指使是谁?”七郎冷不丁地问。
许敬宗的手顿住,怎么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都督是介意僚人老幼妇孺被灭口?”许敬宗按照自己对七郎的了解,谨慎答道:“那一伙人常在大庾岭劫道,杀人越货,纵使老幼亦不无辜。”
“赵都督,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是英雄好汉。你若只做一个大将军,可以快意恩仇。”
“但你不仅仅想做将军,你想位极人臣!”
许敬宗的语气充满了笃定。
为了保命,这些日子他反复琢磨赵郎。
自以为对赵郎的了解,比对自家死去的婆娘还多。
七郎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拔出刀架在许敬宗的脖子上:“我差一点就被你说服了!但我一想到,有人暗戳戳的算计我的命,就觉得很烦躁。”
“一烦躁就想杀人,你说如何是好?”
许敬宗吓了一跳,心中呐喊:……不如何!你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老阴阳师!
他盯着七郎,心一横说道:“都督一定要穷根问底,那我就招了!是,是我请人刺杀你!你害我沦落至此,难道我不该恨吗?”
“我只恨你命大!杀不死你!”
“但是都督,你杀了我除了一刻快意,又有何好处?”
七郎接着问:“除了你,还有谁?”
许敬宗冷笑:“都督心中有数,何必问我?”
冯智戣正在荔枝树下探头探脑,焦灼地看着这边呢!
赵全可以容忍冯智戣,就证明他是个知道利益轻重的人。
宝刀反射着阳光,如此刺眼。
七郎猛地收刀回鞘,盯着许敬宗:“你很好,继续说。”
许敬宗的后背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心却放下一半,命大约保住了。
“都督必定位极人臣,朝堂上下岂能没有敌对之人?若全是你的亲友,皇帝也不能允许。”
“您被贬岭南,是得罪了太尉。倘若皇帝对太尉既往不咎,你还能逼着一定要报仇吗?”
“我对您恨之入骨。可如今你若给我机会,我亦愿为您效劳。”
“都督,昨日的朋友,今日的路人,明日亦可成为敌人,这就是官场!”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七郎叹息一声,望了望悠远的天空。
罗先生和萧大哥是他的官场领路人。可他们骨子里都是君子,也希望自己做君子。
现在许敬宗却给他上了一堂带着脚香味的政治课。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岭南的荔枝园,听一个抠脚老农讲官场。
人生无常,莫过于此。
七郎转过身,淡淡地问:“你有何要求?”
许敬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活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他又活了!
他恭敬地朝七郎行了一礼:“唯愿将来能得大赦,埋骨故乡。”
对此时的人来说,客死异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许敬宗老了,人老了会更怕死,担忧死后的日子。
七郎看着许敬宗头顶的白发,说:“准了。”
许敬宗腰弯得更深:“拜见主公。”
七郎没有回话,大步走开……老许是宰相之才,拜自己为主公,四舍五入他就是?
阿弥陀佛~~
一直观望这边动静的冯智戣眼看着七郎跟许敬宗一前一后地走来,心里七上八下。
只听七郎吩咐:“给许敬宗一匹马,我们回城!”
许敬宗整了整衣襟,朝冯智戣淡然一笑:“冯刺史,好久不见!”
冯智戣懵了,这是什么进展?
两个血海深仇的人,就这样一笑泯恩仇?
中原人套路深,不怪他想不明白。
七郎出城一趟,带回一条大鱼,惊呆了各方看客。
董月明先是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阿全,你变了。”
若是以前的七郎,哪里会允许许敬宗说这么多?
有仇当场就报了。
七郎坐在廊下,揉了揉眉心:“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很对,我若容忍不了他,将来如何容忍各方政敌?”
“官场没有非黑即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走得更高。”
“搞政治的,心都脏……月明,我脏了,你嫌不嫌弃我?”
董月明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李敬业听说此事,百忙之中赶到许敬宗住的宅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你就是许敬宗?派人刺杀赵叔父的就是你?”
许敬宗平静地说:“是我。”
李敬业拔出剑:“速速来与我一战!”
许敬宗叹气:“李大郎,我跟令祖父相识多年,你幼年时,我亦见过你……当时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郎君。”
李敬业:“……你骂我长蠢了?”
咦?
没完全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