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要的也不是谁出的价高就要谁的。”沈昊给自家队长解释：“得看咱们缺什么。”
“你先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想让人去城里看看？”
“昂。”沈昊理所当然地点头：“先去探探路。”
队长沉默了一会儿：“我反对。”
“理由呢？”
“无论谁去，都不合适，“投机倒把”是要杀头的。”
上头说是要“改开”，但实际上，“投机倒把”这个罪名依旧是存在的。别的不说，单是要吃枪子这一项，就足够队长拒绝了。
队长不像是沈昊，知道后面的事情。
在他看来，事情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不要妄动，更何况，在7080年代这个时代里，小摊贩，是真的不被人看的起来，这种现象，到了90年代才逐渐有所回转。
“先试试，也不多干，就去人多的地方。”
“不成，不成。”队长摇了摇头，依旧拒绝。
其实无论站在谁的那边，都没错，这两人，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沈昊理解队长，但是队长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就是他无法理解的，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咱们去找老会计。”
“你找老会计也一样。”
“嘿，您咋那么倔哩。”
说到底，吵吵闹闹地还是到了老会计的地儿。
在会计室内，除了老会计之外，还来了一个令他俩都没想到的人。
老橛子。
“老橛子，你不在家里享清福，来我们这儿做什么？”队长皱了皱眉，他俩有交情，老橛子以前帮过村子不少没错，但队长并不喜欢老橛子，因为每次老橛子到这儿来，都有一大堆事儿。老橛子自从前几年被捶了一顿之后，老实了。
就一直呆在村子里，也不出门。
说起来，日子的确过得还算是不错，毕竟老橛子之前的身家颇丰。真不去干了，他儿子也能养得活他，哪怕他整天不干活，儿媳也不会说什么，谁让老橛子有钱呢。有钱，生活就会好。老橛子的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圆润。
老橛子烦闷地“吧嗒”了一口，粗声粗气地说道：“在家里待着不得劲，来你这儿找点事儿做。”
“我这儿可没适合你做的事儿。”
沈昊好奇地打量着老橛子。
现在的老橛子，跟以前的老橛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以前的老橛子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嘴里经常念叨着“和气生财”。而现在的老橛子，有股子莫名其妙的戾气，看那模样是烦闷得很。
“我又不找你，我找他。”老橛子指了指沈昊：“你小子，把养鸡场弄到这么大，总归是想卖到城里去的吧。我帮你卖，怎么样？”
“你可拉倒吧。”沈昊还没说呢，队长先反对了：“你那是卖吗？你那是投机倒把，再说了，我们的鸡蛋会愁卖？”
老橛子沉默了，鸡蛋，确实不愁卖。
他看向沈昊：“你真愿意亏这个本？如果你让我去卖，翻一番，没什么问题。”
“你老橛子以前不是看不上鸡蛋的嘛？”
“我是看不上鸡蛋。”老橛子有些烦躁地“吧嗒”了一口：“以前我觉得，怎么着，也得去城里买个工作，给儿子当城里人，这几年，我是闲下来了，可我发现，我无聊啊。”
“你们是不知道，这日子，一天一天地，上一天，过得还是上一天的日子。”老橛子连说的话都凌乱了，但是其中的意思沈昊明白。
农人的日子，向来是这么地无趣。
在没有互联网之前，说上一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不为过，盼头就是盼着一年到头不饿肚子，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这对于见识了花花世界的老橛子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赤裸裸的折磨，前些年，他被搞怕了，不敢出去。现在，他倒是想出去。
就在前几天，他还往城里走了一趟，这一趟一走，他发现，他之前的路子，都断了。
之前的那些人，死的死，跑的跑，大多数都不知所踪，他想要再入圈子，那就得手头有东西。
而养鸡场，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不成。”这句“不成”不是队长说的，而是沈昊说的。
老橛子叹了口气，站起身，就要走。
队长说“不成”，他不会听，但沈昊说不成，那就真的是不成。倒也不是说沈昊的话比队长管用，而是老橛子看得清楚明白，村子里有个激进派和保守派，保守派就是队长，队长存在的意义就是拉着沈昊，别让这货飞得太高。他不同意了，沈昊若是同意。
那么这事儿，还有得商量，可若是沈昊不同意，一个村子，两个实权派都不同意，那这事儿，白扯。
他看得清楚明白，沈昊是个不安分的，跟他是一类人，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而且，这货别看年纪不大，对城里的事儿也看得清楚，继续说下去，没意义。
“但有别的法子。”沈昊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啥法子？”
“按我的法子去卖。”
“哎，我们可还没同意呢！”队长连忙出声。
老会计写着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两人，随后，放下手中的笔，取出自己的烟杆，“吧嗒”了一口：“得，坐吧，都说说吧。”
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他从以前就看得清楚，沈昊不是个安分的，但这些年，他都过于安分的，基本上的所有策略，都偏向于安稳。大多数想法，保守，保守还是保守，甚至，比队长还要保守，所以这些年，这两人压根就没有冲突的可能性，都是保守派，没啥好说的。
可现如今，他要动了，老会计就知道，矛盾要来了。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吧啦的家伙，一动手，不说是天惊地裂吧，那至少也得是地动山摇，果不其然，这两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先说说什么个事儿，你，也别在门口站着了，甭管怎么样，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得咧，听老爷子您得。”老橛子咧着个大嘴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