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眼神有点闪躲,她左右看了一下,贴近都雨小声的说道:
“霍老过世了。”
她说的清楚,都雨却没有听清楚,她又重复一遍:
“什么?”
都雨表示没有听清楚,实际上没有人敢相信,霍老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离世了?
她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也许是自己听错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其实按常理说,家里的佣人不会瞎说主家的事情,但是都雨毕竟人还讨喜,所以自己没有把她当外人。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来到霍家也有些日子了,她整日把自己关在二楼,真不知她和霍老是什么关系?
是的,对外霍老还没有承认过她,换句话来说她还没有等到那一天。
她的考核还没有过,当然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不过霍老的离世,对她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
难道不是吗?
她辞去医院的工作,一心想要求学,可是霍老还什么都没有教她,怎么就……?
“少爷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霍老急火攻心就晕过去了,抢救无效,离世了。”
阿姨这次说的更加清楚,都雨也听的清楚。
霍老死了?
都雨险些没有站稳,但是她没有听清的是:
“你说季谨川怎么了?”
她激动的拉着阿姨的胳膊,她说的少爷是不是季谨川?
“出了车祸,生死未卜。跟他同行的还有那个黎小姐。”
黎小姐?
那么就是早上离开的时候发生的车祸。
那天早上她只见到了他的背影,早知道是最后一次见他,她应该不会躲起来。
都雨觉得腿有点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她的脸色很难看,惨白的吓人。
“你没事吧?”阿姨看着她好像哪里不舒服。
确实不舒服,是心里。
她摇摇头没有回应。
看着佣人的离开的背影,都雨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她怎么办?
霍老死了,这里她肯定是待不下了,那季谨川呢?
现在生死未卜,她很难想象到季谨川,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子?
和他平时一样俊美,像极了古希腊里面的沉睡王子。
他优雅的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睡着一样。
是啊,任谁都不舍得让他只躺在这里,毕竟这里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身边有人,即使躺在床上生死未卜都会一直有人陪伴,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轮不到她。
都雨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下完全没有反应的躯壳。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好像一切都没有按照原先预期的那样进行。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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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雨的饭菜一直放在桌子上,没有动。
她坐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缓缓上了四楼,不,五楼。
她走到楼梯转角的位置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顺着楼梯上了五楼。
五楼是他的房间,她从来没有主动进来过。
她站在玻璃门口,看着里面的陈列,和她当时看见季谨川在的时候一样。
好像他并没有离开,可能在某个角落在做什么。
这里既陌生又熟悉,她向前靠近,玻璃门自动打开。
玻璃门是感应的,但是应该是有识别系统。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她能进去,当时的她真的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
门被打开,她顺着楼梯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站在灰暗的地板上,似乎感觉到了冰冷。
是的,这里的装修让人感觉到冰冷,正如他人一样。
季谨川的房间全部都是灰黑色调,偶尔有点灯饰做点缀,但是依旧感觉不到温馨。
他从这里的环境长大,怪不得他无情无爱。
她环顾了一周,确定这里没有人才敢继续往里走。
她这算不算偷窥?
也许吧。
她只想过来看看,哪怕是看看他的房间也是好的。
黑色的沙发,黑色的地毯,黑色的台灯,这里的一切都很压抑,但又不失优雅,像极了黑天鹅的筑巢。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季谨川和黎梓坐在沙发上暧昧的场景,她转过身想要离开。
不过刚走一步又停了下来。
如果这次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进来了。
她想要给季谨川些许安慰,哪怕是隔空的安慰。
都雨又转了过来,直接走进他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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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也是一样,黑色的丝绸床单,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痕迹。
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黑灰色的窗帘透不过一点阳光。
都雨走过去,将窗帘打开,可不过拉了一下,窗帘就自动打开了。
都雨吓了一跳,夕阳余晖照映过来,刺的她睁不开眼。
傍晚的夕阳很美,温柔的像是画一样。
橘子山听说过吗?
如果你亲眼见过季谨川房间里的夕阳,你就真的见过什么叫橘子山了。
远处的山顶有些许积雪,被橘红色的夕阳照耀下,真的是无与伦比的魅力。
他的房间是风景最好的位置,尽管如此季谨川也还是不愿意回来。
放着这么好的房间,他真的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都雨回头转向他床的位置,看着他的床头,夕阳下的余晖照耀在上面,真的可以治愈一切。
不过治愈的只有她而已,从来都没有治愈过季谨川。
是的。
季谨川并没有把这些,当作是什么不得多的美景,反而用黑灰色的窗帘给遮挡住。
他不愿意看见,无论是白天还是傍晚,他都不会打开这个窗帘。
只有到了晚上,他才会打开窗帘,让漆黑的夜空来治愈他。
漆黑的夜空?
对,他甚至更喜欢雨天,满是星辰的天气他不喜欢。
他讨厌美好,也讨厌一切关于完美的事物。
他有病,应该是一种心理上的缺陷。
不难想象,他从小就离开父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父爱母爱。
所以他没有缺陷属实不正常。
幼小的童年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幸福的感觉,所以所有人们觉得好的东西,他都不喜欢,甚至有点反感。
都雨仿佛看到了他躺在床上的样子,他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醒过来的痕迹。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如此残忍,为什么非要安排这样的结局给他?
前几天还有说有笑的祖孙两个人,时隔几天却阴阳相隔?
都雨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放声痛哭。
她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泪水滴到地板上。
为什么?
为什么呀?
都雨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她不希望他受伤,也不希望他醒不过来,更不希望他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
他是天生骄子,他应该站在聚光灯下,他那么优秀,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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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的葬礼结束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按正常就绪,就像是他老人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毕竟霍家还要传承下去,季谨川只要活着一天,无论是醒着还是昏迷着,都要有人帮他支撑着。
对的,钟叔就是这个人。
他会一直帮少爷把霍家打理好,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只不过,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都雨走了,在她知道霍老离世的第二天。
她拿着原本不多的行李,一早就离开了霍家。
她并没有送霍老最后一程,这样她就不会认为他已经离开了。
这种生离死别她见过,所以不想再经历一次。
钟叔看着她纤瘦的样子,些许还是有点感慨,她是霍老一直看好的孙媳妇,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霍老突然离世,对他来说也是个打击,毕竟他们相伴多年,早就习惯了彼此,要不是他答应过霍老要留下来陪季谨川,他肯定会离开。
是的,他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挽留都雨,花开花谢自有时,现在季谨川生死未卜,怎么也不能耽误了这个姑娘。
也许这是他为霍老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的,霍老曾不止一次说过,都雨这个孩子太好,季谨川配不上她。
那么既然如此,就放她一条生路吧,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是一场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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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都雨几乎一个星期都没有出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回来了,包括夏末和都俊。
是的,她在逃避。
她像是受了伤需要自我治愈的蜗牛,她蜷缩在自己的被子里,整日整夜的睡着。
梦里她梦见了季谨川,他坐在海边沙滩长椅上,悠闲的拿着一本书。
他穿着白色的t恤,一条休闲牛仔裤。他的头发稍微有点长,到不像他平时那样一丝不苟,风吹过他的头发有些许凌乱,但是更加显得慵懒又随性。
都雨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并不像沉睡了很久的样子,反而比之前更加阳光帅气。
以前的季谨川绝不会打扮成这样,他一般都是西装衬衫,休闲装不是他考虑的范围。
他的发型永远是一丝不苟的,即使是忙碌了一天的手术,也不会有一丝凌乱。
季谨川看着她,笑了笑。
是他吗?
一定不是他。
季谨川从来都不会笑,不,是不会对她笑。
这个人除了长得和他一样,其余的没有一处相似,那么他肯定不是季谨川。
都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季谨川,也可能是离的太远看不清。
她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楚一点,如果他是季谨川,那么出车祸的人就不是季谨川,他还是会安然无恙。
都雨又向前几步,她光着脚踩在沙滩上,那沙子柔软细腻,她分明的感受的到这不是梦。
对,她有触觉,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走到季谨川的面前,她确定从来没有这么正式的看过他。
从上到下,她全部看的清楚。
他的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和季谨川一摸一样。
是的,他是!
无论他穿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认错,因为这双手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已经印在了骨子里。
她的眼睛湿润了,看着他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再可以隐藏自己的内心了,也不再选择逃避了,因为比起与他阴阳相隔,她还会在乎什么呢?
什么道义,什么矜持,什么被辜负,她似乎都不再在意了。
只要他在,哪怕是千山万水也要翻过去。
季谨川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黯然变得深邃,他也许读不懂此时的都雨是什么意思。
她眼里流露出来的,远远不止是失而复得,是喜出望外,是割舍不了。
季谨川读不懂,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看着她。
她眼里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不得不让人动容。
她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裙,微风吹过来像是翩翩起舞的仙女。
“你…….?”
“你还好吗?”还没等季谨川说出口,都雨就抢先说出了口。
你还好吗?
是她最想说的话。
她不想让季谨川的话说出口,无论说了什么,她似乎都回答不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怎么了?
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她能答的上来的。
是的,她回答不出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不是梦吗?
都雨明明知道这是梦,但却不想醒来。
季谨川,你还好吗?
她想亲耳听到他的回答,他还好。
季谨川看着她,她的泪滑过脸颊,他伸手帮她拭去:
“我很好,对不起,没有等到你。”
没有等到你?
这句话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季谨川知道她就是那晚的女人。他一直再等她,不过没有等到她就走了。
走了?
这个词都雨不想听到。
他怎么可能走了,只是…….
“不,你等到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这句话似乎有点沉重,有点太迟了。
都雨的声音抽泣着,完全说不出来。
季谨川,你知道吗?
我就是你要找的女人,别走,答应我别走好吗?
都雨在心中呐喊,尽管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看着季谨川越走越远,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向前拉住他,可是却动都动不了!
她放声大哭,拼命的想要留住他:
季谨川,求你别走。
然后他连头都没回,直到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