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赶到那里,见一名少年手中托了一粒煤石灯,看到他,让了一点。
小彩此时已经糊涂透顶,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挡着她的路,怎么也走不出去,就在那边荆棘丛里到处打滚,爬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爬起来,全身颤抖。
她忘记了自己是个小灵修,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完全凭着本能在挣扎。
青华觉得自己四肢冰冷,动弹不得,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失去冷静,如果这小孩出了事,他的母亲不会放过他。
把小彩抱出荆棘丛,才发现她全身火烫,发热已烧糊涂,两只小手鲜血淋漓。
极大的恐惧感浸占了青华的心,他母亲一共有过九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五个,有个妹妹就是高烧烧哑了,现在十岁还不会说话,加上胎里毒,是个半残人。
五公主成了宫中不能言说的伤穴。
母亲就是从那里才病起来的,从此每况愈下。
无助又无知的小孩,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阿妈,每叫一声就是一串泪往下流。
那个守候少年离开之前气愤道:“你不要这么怠慢她,小孩在这里过夜会死的!”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因为那天的惊吓,就对她这么仇恨,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能有什么心机,自己还把那么多恶毒的话骂了她一遍,故意要让她羞愧从而悔改,她才只有五岁多。
小彩觉得冷,所以一遍又一遍的说:“阿妈,我冷,冷!……”
她全身发着抖,放在床上盖多少被子还是哭着说冷,只好把她抱在身上,被子的温度怎有人身均衡。
直到后半夜才温和了点,慢慢的睡着了,却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放开。
看着那两只小小的手,已经是完全不成样子了,伤痕累累。
青华唇上咬出血印子,忍着自己的泪,要是真的烧成了个傻子,这一辈子就这样吧,抱着她长大,抱着她成婚。至于别的,不能去想,欠了谁也就欠了。
她的胳膊上手上脸上到处是一道一道的伤痕,衣裙被挂得破破烂烂,挂成了布条,整整二三十步的荆棘丛都被她压倒了。
她肯定是从杨梅沟出来的,青华现在无心去问在杨梅沟发生了什么,谁的错都没有他自己的错多,如果他不是一怒之下撤走了侍从,她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已经整整两天三夜了,第三天早晨才醒过来,青华抱着她喂了点米汤,她完全无意识的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
少年心痛到极致,近乡情怯,怕她永远的不清楚。
喝完了一小碗米汤,四目呆呆的相对,他声音很轻很轻的唤着:“阿沫,身上痛不痛?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小彩茫然问:“阿妈呢?我阿妈呢?”
他看她虽然虚弱和憔悴,但是两只细细长长的小眼睛青青亮亮的,不是很有精神却没有烧坏。
她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胸襟,有时糊涂,有时清醒,不能独自睡觉,这几天他们都是同床共枕。
只要小孩子一动弹,他就以为她头痛或者是梦魇,于是坐起来抱在怀里轻轻的,慢慢的拍打,一遍遍轻轻地说:“阿沫不怕!我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怕。”
其实这一个多月他经常听到她梦哭,问过别人,都说是梦魇,没换牙的小孩子都会。
这几天才发现,她梦魇时哭得全身颤抖,手脚僵硬,竟是十分的可怜。
他实在是见不得小孩子有大人的算计那种小人气象,那样一种世故和探索,让他感觉无比厌恶,积攒了好些天的不快突然爆发,才会那般口无遮拦地说了一气。
他知道她还是没有改掉那个坏毛病,一般的小孩哪会有这么心胸狭窄,几句话就不回来了,实在是太乖戾,但以后只能全心全意的照顾,不能再出事了。
顾安静有一天突然来了九华山,乘着那只美丽的凤凰,那时候小彩刚刚大病初愈,坐在一个圈椅里晒太阳。
一只红嘴蓝鸟飞临,叽叽喳喳的对青华说:“你表弟来了,他说是天生门的顾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只美丽的凤凰载着一个小少年慢慢降临,小孩看了半晌小彩,看不出她半点热情,有点纳闷儿。
顾安静小声问青华:“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怎么会这么稳重呢?她是不是生病了?”
小彩正在心里想问题,想着这几天的种种,本来自己昨天晚上已经告诉青华自己不和他睡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拉上了床。
这时听到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哥哥,才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嘛,哥哥怎么会来了呢?他大喜,想站起来,却因为病得太久了,身子软的很,差点摔倒。
青华肯定不敢让他知道事实的真相,胡说八道:“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发了个热,脑子有点儿迟钝了。”
顾安静点了点头:“也是!这孩子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想起一出是一出,有一颗玲珑七窍心,这样的人不好。”
小彩又惊又怒,自己的亲哥哥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也就是转着弯的骂自己心胸狭窄。
顾安静回头对小孩说:“我都来了半天你都没有认出我,是不是已经彻底不认得我了?好不容易天南海北的来了,摆那么一张臭脸给我看,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攀上了一个高枝,小心那高枝断了,把你摔的小屁股变成八瓣儿。”
小彩这回是真的气了,在那里跺了几脚,又坐了下去。
顾安静说完以后,大笑几声,坐了下来,拿着刚刚摆上的果盘里的水果,咔嚓咔嚓的就吃了起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吃饭的时候,让她单独吃一份比较淡的,青华请了刘春和自己的二师弟以及瑶华来作陪,他们几个吃着一桌味浓香醇的酒席,还摆出了去年酿的果子酒,几个人有说有笑。
而且这几个人吃饭的时候还眼神很诧异的朝着一个人吃一份饭菜的小彩看过来,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人知道,那个路过的少年也不是个多嘴的,所以刘春和瑶华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刘春问:“我怎么看着她病歪歪的,是不是病了。”
小彩一句话都不说,青华说:“发了一夜的高热,疲惫了好几天。”
刘春点了点头说:“小孩子发热要用热酒擦,这样好得才快,两个时辰就见效。”
几个人谈些天南海北的事情,顾安静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安静,跟刘春一样爱说话,很快他们几个就混熟了。
顾安静带来了很多好吃的,都是顾家庄的特产,还有一百多坛酒,顾安宁酿的灵米酒,有一堆鱼干。
几个人在那里看着他掏出来的东西,别的还罢了,看到鱼干的时候都一起笑起来:“只能说好神奇,到海岛上来带鱼干。”
刘春唧唧地笑着说:“顾安静,这不是往山上送柴,往河里送水吗?你们家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