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放假那阵儿，我妈又不舒服了。准确来说我妈已经有好几天不舒服了，她一直没说，她怕给儿女多事，想着马上国庆长假了，许平反正要回去。
许平问我怎么办？
“送医院啊，还能怎么办呢？”我嘱咐许平。
许平照做了。
那几天二姐因为村里的事也特别忙，但我一时实在也回不去。许平把我妈送到医院之后，只能让许平白天守着，晚上二姐守。
我以为我妈也和往常一样，也就是个小毛小病，住个几天院，收假的时候让许平再把我妈送回去即可。
谁知道我妈检查结果却是尿毒症。
得知我妈患了尿毒症，我坐不住了。好想马上回家去，可欢欢依然还比较虚弱，我也有些放不下。
“妈妈，你回家吧。外婆这次看来比较严重了呢，你回家看看，和家里人商量下应该怎么治疗。尿毒症大概率是要做透析的，如果不做透析，估计活不了太久了。”
生老病死，不过都是人生常态，但事情真的轮到自己面临的时候，真的特别难以接受。
“再等等吧。”我说。人在父母和孩子的决择之间，选择孩子大概也是一种本能。正因为这种本能，人类才能繁洐下来吧。
欢欢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给我妈治病，得靠我。有什么办法呢？爸妈是二婚，我爸又不看重我妈。二姐这些年，因为有俩娃念书，赚钱的运气也不是很好，加上她那边的婆婆也老生病，家境一直不是很宽裕。虽说嫂子是我妈的侄女，但她一般也只是负责送饭。这一回，侄女也生了个小孩子，嫂子帮着带外孙，连送饭也忙不过来了。
之所以我说再等等，我真的放不下欢欢。只能和二姐说，看医生给怎样的治疗方案。如果钱不是太多的话，我出钱。
我想着二姐也心疼妈，她知道怎么做。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吧，不过我妈这种情况，大概率还是要做透析的。二姐说如果做透析的话，后续还有很多麻烦，让我要有心理准备。
我妈对尿毒症没啥概念，她以为也就是糖尿病变得更严重了一些。
其实在家熬着的那几天，她已经很不舒服了，来医院吊了几天水，人又轻松了一些。我妈在电话里对我说：“火塘宝，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儿照顾欢欢吧。我嘛反正老了，死也死得了。更何况这住了几天，好多了，也不怕死了呢。你先就不用回来了啊，过几天我就回家去了。”
我嘴上“哦哦”应着，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医生都让我们做好做透析的准备了，哪可能过几天就出院了呢？
又熬了几天，我妈的状况一直在反反复复。
二姐让我还是回去再作商量，她在医院的这些日子，晚上休息不好，腰疼又犯了，再扛，也有些顶不住了。
一边是生我的人病重，一边是我生的人还未痊愈。那种感觉真的像是小学生做脑筋急转弯：我要过独木桥，前面是老虎、后面是狼，我应该怎么过去。
欢欢让我回去，说她的事，她自己搞得定。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那就回去吧。
还是因为疫情，我上车之前做了核酸检测，下了车之后，还得绕一大圈去指定的地方做核酸检测。（有专门的车接待去做核酸检测，那一趟车就我一个人，真挺浪费资源的。）
我心里就在想：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新冠会要人命吗？其他病在新冠面前是不是根本不值得一提？再说了，我这要去的本来就是医院，难道去医院做核酸检测不行吗？非得这么费时费力费钱去指定的地点做核酸检测？（检测前有专车接，检测后就没人管了，真的是南辕北辙，检测地儿离我家方向完全相反，为了不再耽误时间，我只能花一百多块钱打的回家。）
看到我妈的那一刻，一声“妈”出口，我的眼泪忍不住就要来了。这才多久没见啊，我妈都憔悴了好多。
二姐说，这几天我妈还好一些呢，刚来的那几天，还说胡话。我才知道，我妈已出现幻觉了。
“欢欢都好吗？”我妈问我。
我妈哪怕是再糊涂，她也还是会记得问欢欢。欢欢是她带大的，且欢欢又最孝顺她，我妈心里老是挂着她。
“好着呢。”我撒谎。
不撒谎怎么办呢？我妈自己都病得那么严重了，何必还让她跟着揪心。怪不得大家伙都愿意报喜不报忧。
我到了医院后，二姐如释重负，她说总算是可以喘口气了。
在医院待了几天之后，我妈的情况还是反反复复，医生建议还是得做透析，让我们家属商量好治疗方案。
彼时，我爸都不知道我妈得了尿毒症，和他说有啥用呢？不要说他和我妈是二婚了，哪怕是原配，按我们大农村有思想观念，估计我爸也不会支持再治疗的了。
这一点倒不能全怪我爸，村里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的。我们家有个邻居老伯，也是因为年龄大了，得了个也不知啥劳什子病，一直也没有去医院检查过，说是年龄大了，就顺其自然。
这一顺其自然，老伯不到三个月，就挂了。
老伯的老伴和他的儿女，甚至老伯本人都觉得很正常。老伯不去医院的原因是因为儿子刚娶了儿媳妇，彩礼房子啥的花了大几十万，儿子还欠了不少外债呢。老伯病了，自然也就不舍得去医院花冤枉钱了。主要是他自己之前有点钱也支援给儿子了。
尽管这事儿在村里再正常不过了，我还是挺为老伯难过的。因为儿子为了娶儿媳妇掏空了家底，老伯生病就没有资格去医院了，换言之也就是没有资格活着了。甚至连做一个明白鬼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至死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得的是啥病。
儿子可以花大几十万为孙子娶媳妇，却不能花个几千或者几百块钱去给生病的老父亲检查一下，大家居然觉得这都是正常的，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不知道养儿防老的意义在哪里。
人家还是原配夫妻呢，老了都是这样的境遇，更何况我妈。
要知道我哥的儿子新新都三十岁了，上一任女朋友也吹了，为这事，我爸急得眉毛都要燃火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家里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全靠他了呢。当然得集中火力娶孙媳妇，哪还顾得我妈这个垂暮的病人。
不要说什么家里没王位继承，不用操心传宗接代的事情。恰恰是因为家里没有王位没有矿，这才需要要操心香火的事。都有王位有矿了，有的是女孩扑，还要操心个屁啊。
新新的房子倒是准备好了，但哪怕就是不要买房子，彩礼、金饰，各种开销，一喊结婚的话起码也还得要五十万吧。
尽管我哥是老家最早富起来那批人，但供了俩娃儿读大学，又在老家修房子、在县城买房子，然后还协助儿子在省城买房子，这娶儿媳妇又要准备五十万，也还是不轻松。
所以，我妈要做透析这个事，真的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