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声音越来越大,音量越调越高。
直到“滋啦”一声重响,重新归于沉寂。
闻玖单手撑在桌面上,耳边不断回荡着混乱的骂声,尖叫声从四面八方灌入,逐渐汇成视频里急促暧昧的喘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发不出来声音?!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像是被无数双手,拖进了地狱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孟潇试探的声音响起:“小玖?”
闻玖重新按下开关播放音乐,拿毛巾擦了把冷汗,走过去开门。
“我在这里。”闻玖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孟姐吃了吗?”
“已经吃过了。”孟潇眼神往练歌房瞥了一眼,里面还放着歌。
“小玖你是在练歌吗?”
“嗯,左右闲着也没什么事。”闻玖笑着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先准备下一场舞台。”
“别太累,趁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知道吗?”
孟潇嘴上说着,心里却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的。”闻玖将人送到门口,商量道,“孟姐,下次你其实可以买菜回来的,我自己能做。”
“也行,反正你也闲不住。”孟潇挥挥手,“我晚上再来看你。”
闻玖笑着点头:“好。”
孟潇的饭菜刚送完,曲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看了房门一眼,边走边和曲峰说:“没事,状态挺不错的……对,刚才还在练歌,说要准备之后的舞台……”
一门之隔的闻玖隔着门缝,安静地靠在门口听,直到孟潇的声音逐渐远去,电梯关上,这片空间再度恢复安静。
少年脊背微弯,将自己蜷缩在地上,喉间溢出痛苦的低鸣。
该怎么办?
他好像,没有下一场舞台了。
闻玖忽然起身,冲进房间换成《逆光》的曲,一遍一遍地试。
他偏不信,不信!
明明已经唱了那么多舞台!
想不起词,就拿手机搜,对着屏幕唱。
脑海里有声音,便把音量调到最大。
一定、一定是因为这首歌的原因,闻玖近乎偏执地想,只要把它继续唱完,就没事了。
只要把这首歌唱完!
有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少年声线颤抖,一点点散了音。
我不要困难把我们击散
我责备自己那么不勇敢
遗憾没有到达
拥抱过还是害怕
用力推开你我依然留下…
“啊啊啊——别说了!你别说了!!”
桌上的稿纸被推倒,音响被关闭,脑海里的画面彻底占据上风。
闻玖拼命拿手砸自己脑袋,崩溃之后便只剩下痛苦的绝望。
“我不唱了还不行吗?我不唱了……我再也……”
唱不出来了。
身体摔入大床,捞过玩偶熊,闻玖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一个人哭到声嘶力竭。
妈妈,我不唱了可以吗?
好难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妈妈。”闻玖无助哽咽,嗓音沙哑地说,“我再也不想要唱歌了……”
少年终于还是留在了被击败的原点。
那颗炽热滚烫的心,早已在冰冷的舞台上冻结。
……
孟潇傍晚按点送菜时,半天没听到人回应,她以为闻玖在房间里,音乐声太大没听见,便直接识别指纹解锁进去。
客厅的方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孟潇有留意过,似乎还是闻玖中午摆放的位置。
孟潇心里一个咯噔,慌忙放下袋子走过去看,打开,中午的饭菜还留有余温,一口没动。
“小、小玖?”孟潇颤抖着掏出手机,边往里走边给曲峰打电话,“小玖你在吗?”
对面很快接通:“怎么了?”
“曲、曲哥……”孟潇看着练歌房的满地狼籍,捂着嘴,嗓音已经不自觉带了哭腔,“小玖没、没在公寓里。”
没在公寓,他又能去哪?
……
暮色昏沉间,闻玖从墓碑旁起身,轻轻抚摸过上面的名字。
“妈妈,对不起。”
“这条路,我坚持不下去了。”
泪水盈满眼眶,闻玖委屈地抱怨道,“有点孤单,有点累,还有点想妈妈。”
“我说再也不想唱歌,可如果真的离开舞台,我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闻玖站直,瘦削的脊背孤单地立在成片的墓碑群里,苍茫天地间,少年的身形是如此单薄。
他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问:“所以,我说想和妈妈在一起,您会同意吗?”
晚风轻抚过他的发梢,有点冷。
少年转身,一步步离开墓园:“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闻玖没带手机,便直接掏出准备好的纸币,100元整。
“不用找零,直接去东海。”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伸手接过,塞进兜里。
闻玖坐在后座靠窗处,空洞的眼神望向窗外闪过的霓虹灯,华灯初上,都市逐渐热闹起来。
闻玖敛眉,忽然开口道:“你学车时教练没告诉你,开车不能接打电话吗?”
司机按在蓝牙耳机上的指尖收回,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闻玖丝毫不惧他:“我知道你背后有人,我能顺利出来那么久而不被发觉,少不了他的帮忙。”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想把我带到他那里吧?”
司机没回答,倒是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关掉蓝牙,直接点击外放。
闻玖当没看见:“我付过钱的,要去东海。”
对面的声音透过传声筒,如阴冷的毒蛇般攀附脊背而上,听得人心里一颤:
“可是我想见你,很想。”
垂落在身前的手握紧,闻玖克制身体本能的颤栗,转过头看向窗外。
语气缓慢却坚定地说:“不行,要想见我,你必须自己过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可能几分钟,又或许才几十秒,但闻玖没带手机,也无从感知。
那人终于开口,听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宠溺地说:“真拿你没办法。”
闻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时不候。”
男人兴致很高,听到这般没有客气的话也丝毫不怒,反而还叮嘱司机开车小心点。
而后对闻玖说:“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像是一朵被娇养在温室的玫瑰,接受阳光、雨露、以及上好的养料呵护,但我和他不一样,我认为你的美,并不在精心的养护之中体现。”
闻玖听的胃里直犯恶心。
没有得到回应,对方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相信,破败残缺之物才是最美的,那种濒死的破碎感,是世间最美的艺术。”
所以他享受杀人的快感。
“实不相瞒,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毁掉。”裴煦道,“可我又舍不得你身上沾染血腥,毕竟你太过完美。”
听声音对方似乎已经上了车,闻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又想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于是他说:“你尽管来,正好可以亲眼看看,我有没有被你毁掉。”
那人更兴奋了,语气比方才激动不少,病态的笑声刺激得闻玖后背一麻,几乎要坐不住。
“好。”裴煦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轻声对闻玖说,“或许我猜错了。”
闻玖闭上眼,不愿搭理他。
“我以为摧毁你的意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你的弱点如此明显。”
“可现在看来,你身上的刺还没有被拔掉。”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裴煦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韧一点。”
闻玖偏过头,浑身肌肉线条都下意识绷紧,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对方还想再说,闻玖忍无可忍地夺过车前座放着的手机,挂断关机,一气呵成。
而后在司机略惊愕的眼神中漫然呼出一口气,说:“没什么,爸爸脾气不太好,你忍忍。”
“……”
“还有,开快点,我不想见到你的变态上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