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你这个白眼狼!我们米家算是白养你了!”
“米桃我好后悔养了你……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你留下!”
“你怎么什么都是假的!你这个人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你大家都不会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啊?”
“……”
不堪入耳的骂声环绕在耳侧,病床上的女孩痛哭着辩解,左右摇晃的头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
病房内响起的阵阵哭泣惊醒了躺在沙发上的许澄意,猛地起身冲到女孩身边。
“米桃!醒醒!”许澄意轻轻摇晃着女孩的肩膀,握着女孩手腕的手逐渐收紧,焦急地呼唤着,“米桃!”
床上的女孩突然止了哭声,从眼尾滑落的泪珠染湿了洁白的枕套,在上头留下了一大滩痕迹。
睫毛轻颤,犹豫了几瞬,连带着泪珠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的雾气还未消散,还未看到屋内明亮的灯光,眼睛上空就被遮住了光线。
许澄意调暗了灯光后才将手缓缓移开,低声安慰道:“做噩梦了?梦都是相反的,你别怕。”
空了的手掌下意识地想要握回女孩的手,却发现原本放在外侧的手臂不知何时缩回了被窝中。
看来她是彻底醒了,都知道躲着自己了。
许澄意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起身交代道:
“我去帮叫护士,顺便下楼买些吃得,你有什么想吃的嘛?”
病房内依旧是寂静无声,床上的女孩没有任何动作。
男子失落地低下头,张了张嘴巴,又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改口说道:
“多乐和小家伙非要闹着跟来,现在被我安顿到时木的办公室了,你别担心。”
“现在是18号的凌晨三点,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
18号了?
米桃瞳孔微微颤了下,没想到自己昏迷了两天。
床头柜上一直温着热水,米桃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四肢酸软乏力到根本使不上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腔的委屈扑面而来,她竟然直接哭出了声。
皮鞋踩到地面上发出的微小声响停住了,紧接着变得急促起来,反复靠近,变得越来越响。
随后站在女孩的床边,停住了。
“怎么哭了?”许澄意也顾不得被对方埋怨,双手伸过女孩的胳肢窝就将人扶了起来,转而轻拍着女孩的肩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细声细语地哄道:“好了好了,梦里都是假的,不哭了,嗯?”
可能是梦中的谩骂声太过清晰,也可能是梦醒了之后心中的疼痛还在,米桃哭得停不下来。
将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雷声大,雨点也大。
不一会儿就将许澄意的衣衫都哭湿了半边。
哭累了小声抽抽嗒嗒地诉说着:
“他们都骂我,骂我抢了乔沫的家人,抢了她的作品……可是我没有……”
“他们都在胡说!我知道你没有。”
许澄意揉着女孩的脑袋,让她更泄力地靠在自己肩头,轻拍着脊背帮她顺着气,耐心地听她继续倾述。
“我还梦到爸妈都不想要我回家,我是多余的那个。”
这话说得模糊,许澄意暂时听不出来她的这个爸妈指的是胡以柔和米自成,还是她亲生父母。
只能默默地将床头的水杯拿了过来,听到她沙哑的嗓音,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捏着吸管喂到女孩嘴边,挑着眉毛示意人喝下去。
米桃吸了吸鼻子摇着头拒绝,睁着那双发红的眼眸缓缓看向他。
湿热发红的眼尾,委屈而幽怨,就这样看了他一眼,许澄意便在心中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了女孩提到了自己的罪行。
“你也不要我……”
“许澄意,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突然回心转意?为什么要突然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这么晚才做这些事情?
但凡当初的他能对自己有如今的万分之一,她也不至于伤心欲绝到远离他。
可是这些,从前统统都没有。
女孩的质问像是一记重拳捶到了他的胸口,问得他无力反驳。
许澄意不忍再看到女孩那样悲伤的神情,紧紧抱住了女孩,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身子里。
嗓子有些发紧,说出口的话带着浓浓的忏悔:
“我是混蛋,我是坏蛋,我是蠢猪……米桃,对不起。”
“我不该这么晚才发现你的好,我不该把所有的怨念都撒在你一个人身上,我不该故意让你受委屈……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晚上,许澄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对不起,拥着米桃仿佛要将这辈子的错事全都说完。
可越说,米桃的心反而更加冷静,脸上的泪水也干了,轻轻推开男子的肩膀,镇静地看着对方。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从前做得不对啊。”
只这一句,就再次将许澄意推入深渊。
明明刚刚二人还相拥的那般紧密,却因为这一句话,仿佛那些都只是幻影。
属于许澄意一个人的幻影。
“米桃……”他盯着女孩的脸庞,略微泛红的眼眶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就连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嘶哑,“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空间中是许久的静默,许澄意像是等待审判一般等着米桃对他下最后的判词。
“我不知道…也许是的。”
米桃嘴角带着一抹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苦涩地意味同时荡漾在她的心口。
心尖上又酸又涨的感觉卷土重来,才平静下的情绪又一次翻江倒海。
女孩像是在感慨般哭笑着说道:
“许澄意。”
“你知道嘛?刚刚…是你第一次抱我。”
第一次这样紧紧地抱着,连喂她喝水都不舍得放开。
第一次对她不是像对妹妹一样的关切,而是从心底中流露出的疼惜。
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所有的故意、无意,却毫无例外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
21年来的第一次拥抱,竟然是因为忏悔。
她在这样的时刻被暗恋多年的人抱在怀中安慰,内心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她也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同他好像再也没有可能了。
这一下拥抱,好像给这么多年有了个交代。
像是告诉多年前执迷不悟的女孩一个答案:你看,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但他还是做了。
他想要替她疗伤,却忘了拔出利剑的同时也会重新提到伤痛,嗞血时的痛楚并不比扎刀时轻。
米桃尽量让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许澄意,她不想让二人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无休止的争吵中。
“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回A市吧。”
“徐家别墅你一个人住…多黑啊。”
米桃笑着低下头,眼眶的泪却不断地往外涌,滴落在被褥上、女孩的病号服上。
也亏得这大少爷能忍着一个人在里面住这么久,整天过得跟夜行动物差不多了。
她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扯着嘴角艰难地说道:
“从今往后,我应该连当你妹妹的资格都没有了。”
许澄意已经心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双手绝望地捂着脸庞,嗓子里发出小兽般的吼叫。
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二人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米桃缓了很久,翻身下床,终于做出了她一直想做却没有做过的动作。
轻柔地抱住了许澄意的脑袋,将他的额头抵着自己腹部,柔声安慰道:
“别哭了,都会过去的。”
“许澄意,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从前犯下的所有错误,原谅年少时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厌恶,同时也原谅自己当年的执迷不悟,真心错付。
他不应该被自己困住,许澄意和她都应该向前看。
从前她因为许澄意病过一场,事事剧变,从那之后恍如梦一场;现在他救了自己一命,所有的恩怨都将随这病痛一笔勾销吧。
米桃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哽着声说道:
“往后,你不再是我的第一选择,我会试着去爱别人。”
“希望那时候,你能祝福我,好吗?”
许澄意哭着摇头,却无力反抗女孩压在他脑袋上的那股力量。
好像所有故事真正的结局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可能就在某个平静的夜晚,一场最冷静的对话,结束了所有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