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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阳脑海中闪现的都是荣亲王送来的信中的内容,已经完全停止思考,只吩咐碧莲备马车,回到荣亲王府——

马车缓缓停下来。

碧莲搀扶兰阳步下马车。

阳光下,‘荣亲王府’几个大字,散发着金芒,刺得她眼睛发酸发痛。

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若非是这份书信,她想这后半生几乎都不会轻易踏足。

“少夫人……”碧莲轻轻唤一声身形僵硬,望着牌匾静静发呆的兰阳。

兰阳回过神来,疾步进府,去往书房。

碧莲跟在后面喊道:“少夫人,您慢一点,等等奴婢……”

兰阳耳边只有拂面而过的风声,碧莲的声音自动过滤。‘嘭’地一声,推开书房紧闭的门扉。

坐在书案后太师椅中的荣亲王,抬起眼,望着站在门口喘息的兰阳,皱了皱眉头,眼中带着不悦。

荣亲王脸一沉:“你母亲就是如此教导你?成何规矩!”

兰阳看着动怒的荣亲王,直奔主题:“你这信中说的是何意?”

啪——

皱巴巴的信纸拍在他的书案上。

荣亲王淡扫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兰阳苍白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告诉你真相。”荣亲王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出奇的很温和。

兰阳冷笑一声:“谢谢!你大可不必告诉我。我早已与褚明衍划清界限,他的身份是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荣亲王目光在她脸上扫两遍,晦暗不明,忽而轻笑了一声:“兰阳,你心中在介意。你不知他为何态度对你转变,到如今有柳自清替代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可他仍旧如一根肉刺深深扎刺进你的心里。他是你的小叔,你们之间存在的不止是血缘关系,还有……”

“住口!”兰阳浑身如置冰窟,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一双凤目中跳跃着愤怒的火光:“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做你的女儿!”

她最亲近的人,都与她的父王,存在着血仇!

莫怪,褚明衍说变就变。

他是李妃之子,镇国公府是他的母族。她的父王曾经为了上位,博取镇国公的同情,转而忘恩负义,背后狠狠捅了镇国公一刀。

百年公卿,瞬间轰塌。

他的确不止是她的小叔,他的母妃是被她父王害死!

他又如何能够娶她?

荣亲王不以为然,不疾不徐的说道:“淮阴侯当真是好手段,他们狸猫换太子,对褚明衍的身份十分清楚明白,却依旧放任他与你订亲。利用你为褚明衍做掩护!直到不可再隐瞒,褚明衍花天酒地,让你怒打他,借故离京。这一切,天衣无缝,并没有任何的破绽,全都在情理之中。若非如此,我早已是怀疑他的身份。”

兰阳木然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不想听他说的话,可那些字眼,却是无孔不入。

心脏骤然紧缩,血液逆流,浑身冰冷。

“兰阳,你不恨他吗?他将你如此蒙骗在鼓里……”荣亲王的话未曾说完,便被兰阳冷声打断:“他不过是玩弄我的感情而已,比起你对他所作所为,他就算杀了我,你又能说他错了?”

“父王,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在替你还债而已!你对我说这般多,难不成想要我为自己报怨?若是要恨,难道不是恨你?”兰阳只觉得老天爷向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好在……这个消息如今知晓,对她虽然有很大的冲击,却不足以将她打垮!

若是她的身边没有柳自清,她都不敢去想,她会如何!

唇边掠过一抹嘲讽的笑,若正在他们情浓时得知,只怕她的天都要塌了。

天都塌了,她还能好的了吗?

兰阳觉得她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她有如此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父母,幸运的是她没有因此而被他们同化,遇见了柳自清,遇见了真心相待的挚友!

他们并未曾因为她的父母,而与她心生罅隙。

“自小我们兄妹三人,都不曾在你们身上得到过父母的温暖。你们给予的关怀,也不过是在榨取我们的能给你们带来的利益价值。算计这大半辈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得到了什么?一个个至亲离你远去,对你只有化解不开的怨憎。只为了那虚无缥缈,触摸不到的至高权势。值得么?”兰阳心中一片麻木,荣亲王所作所为,已经耗尽她对他仅有的慈悲。

荣亲王闻言,竟是真的去认真思考。

得到了什么?

他至始至终只想要做一件事。

这一件事,贯穿了他整个人生。

不死,不罢手。

“父王,您爱过人么?”兰阳讥诮的说道:“想必您只爱自己。除了那个位置,其他得到或者失去,您根本就不会放进眼中。真可悲!”

哗啦——

荣亲王倏然变色,起身的一瞬,挥落压在他袖摆上的瓷杯。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满室。

兰阳离去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看失了镇静的荣亲王,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想必最后一句话,戳痛他那傲人的自尊。

走出书房,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依旧化不去渗入骨缝中的寒意。伸手虚扶在门框上,兰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空,软软地仿佛要倒下去。

碧莲眼疾手快,将兰阳搀扶住。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指,担忧的唤一声:“少夫人,您没事罢?”

兰阳摇了摇头,“扶我回去。”

碧莲站在门口,隐约听到里面的争执,识趣的没有问,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兰阳离开。

方才迈开步子,兰阳便见到沉着脸的荣亲王妃。

兰阳抿唇,眼底一片漠然。

荣亲王妃挑高眉头,冷声道:“母妃都不唤了?”

兰阳露出一抹冷笑,一个字也不说。

“好的很!你就如此对待你的父王、母妃?我这些年教导你的礼仪、规矩,统统都忘了?兰阳,你生而为贵,这些都是谁赋予你?若不是你弃如敝履的身份,柳家会厚待你?”荣亲王妃一字不落听去兰阳对荣亲王的话,心里熊熊燃烧着怒火,看见她这冷漠的神情,不知如何发作,反而愈发憋闷。

“少拿你的心思去揣测别人的想法!柳家算不得清贵,并没有想过要仰仗你们得何好处!”兰阳气红了脸,念在荣亲王府的份上?柳家有因着姻亲关系,沾了半分便宜?

荣亲王妃怔愣片刻,忽而一笑,看着她的目光极有深意,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天真。

“若非你父王,你以为就凭柳自清他能翻身?”

“你们就算帮他,难道不应该?我不去深究他如何坐在户部侍郎的位置,只要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胜任就成。如果有捷径,还要去绕远路的才是愚不可及!”兰阳心中只想冷笑,今日一行,又见识到她母妃的无耻。

柳自清分明就是凭着自己的能力高升,到她的口中,竟成了依靠裙带关系!

“柳自清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荣亲王妃给她那句话添了堵,心中已是怒到极致。

兰阳斜睨她一眼:“母妃,您帮着父王如此筹谋,究竟是为了什么?二哥已经没了,能够继承父王衣钵的只有大哥。您不是对大哥恨之入骨么?又为何替他做嫁衣?”留下这句话,兰阳不再理睬她,匆匆离开荣亲王府。

坐上马车,兰阳便瘫在里面。

碧莲小心服侍着兰阳,倒一杯温水给她。

兰阳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靠在大迎枕上,吐出一口浊气。

碧莲掀开帘子,林立的商铺,在眼前一掠而过。

倏然,碧莲扭头问兰阳:“少夫人,长楼在前面不远处,有少爷爱吃的茶糕,需要奴婢去买么?”

闻言,兰阳缓缓睁开眼,定了定神,哑声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马车停在长楼前。

兰阳走下马车,门前人多,马车便在不远处寻一处空地等兰阳。

兰阳望一眼乌沉沉的天空,快步进酒楼,吩咐店小二将茶糕、烧鹅、豌豆黄包好。

而对面的茶馆里,白露倚着窗子独坐,目光落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便见到柳府的马车。不由得凝神,只见马车里走出一道红色的身影,心口猛然一跳,注视着兰阳走进长楼,霍然起身,最终又坐了下来。

兰阳并不知这一插曲,出来的时候,便见青石板砖被细雨打湿。天地万物在一瞬间被乌云笼盖,化为一色。微凉的风拂面,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脚步一顿,往后退一步:“我们先等雨停了再走。”

“诶。”碧莲打算转身回酒楼,倏然看见对面茶馆出来一个身着水蓝色春衫的女子。

兰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女子撑着油纸伞,穿过重重细雨,来到她的身旁。

兰阳皱眉,往一侧让开,让她进去。

白露却是将油纸伞塞进她的手里,干净利落的说道:“你家仆从在等侯,夫人回马车便让人将伞送来。”

兰阳也不矫情,道了谢,便撑着伞与碧莲离开。

白露望着她们的背影,眉目舒展,性子倒是爽利,莫怪入了他的眼。

不过一瞬,笑容消失殆尽,穿过街道,回了茶馆。

碧莲将伞送来,并不见白露的身影,便将伞寄存在掌柜这儿,大致描述白露的模样,若是见着便将伞归还。

掌柜识得兰阳,应了下来。

这一个插曲,除了有心人外,兰阳并未放在心上。

回到柳府,吩咐碧莲将烧鹅给柳老爷送去,豌豆黄送到柳夫人的屋子里。亲自将茶糕装碟,送去书房。

柳自清在整理公,听到响动,抬眸望去,一道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忙放下公,起身过去。

“出府了?”接过她手里的碟子,看着里面的点心,清淡的眉眼间浮现浅浅笑意:“特地去买的?”

“不是,我回了一趟荣亲王府,回来的时候路过,便买了。”兰阳如实说道。

柳自清放下碟子,端详她的神色,沉默片刻。就在兰阳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柳自清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沾粘在脸颊上的青丝别至耳后,眸光温润:“淋雨了?”

兰阳摇头,闷闷不。

柳自清叹息:“随我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后院的暖棚里。

暖棚里,栽种着各类名贵的花卉。

一直都是柳自清亲自照料。

兰阳转身看着柳自清,不知他带她来的用意。

柳自清拿着一把剪刀放在她的手里,含笑的指着千娇百媚,姹紫嫣红的花卉:“花瓶里的鲜花枯萎,你挑一些花带回去换。”

兰阳唇边露出一抹浅笑,视线环顾暖棚,落在一个陶瓷珐琅花纹细颈瓶,装半瓶子水,搁在一旁的条案上。挽着袖口,剪下几枝芍药,一朵魏紫,又挑了一两种点缀。

柳自清静静立在一旁,望着兰阳分花拂柳的身影。俯身修剪花枝,如云青丝倾泻,露出半边绝丽脱俗的侧脸,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朱唇含笑,人比花娇。

“自清,我头发缠着花枝了,你帮我解开。”兰阳清丽的嗓音自花间传来,手里捧着花束,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指拉扯头发,越扯越乱,眉眼间染着淡淡的不耐。

柳自清信步至她的身旁,解开她被风吹乱缠绕在枝干上的青丝,手指翻飞,片刻将解开乱发。

柳自清抬起头,感觉到脸庞边温热的吐息,蜻蜓点水般在他薄唇上轻啄,一触即开。一只大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吻上她柔软的唇瓣,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拥进怀中,温柔吮吸。

良久,柳自清缓缓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角,温热的呼吸缠绵,微妙而又暧昧的气息在这一瞬弥漫开。

兰阳整个人已经贴进他的怀中,柔若无骨的手贴着他微凉的脸颊,捧着他的脸,注视着他澄澈的眸子,轻声笑道:“谢谢你,自清。”用你的方式,排解我的不愉快。

忘记不愉快的事情,便是转移注意力,投入一件事情当中。闻着清雅馥郁的花香与泥土的芬芳,心情舒畅。

柳自清抚顺她的长发,抱着她站稳,指着她手里一捧残花,清雅的嗓音里隐含着一丝笑意:“花败了。”

兰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可以做花肥。”心中觉得惋惜,却也败了兴致。这满棚里的花,都是他精心培养,不忍再辣手摧花:“我看见母亲院子里有一株木棉花,随意折几枝插在花瓶里。”

“好。”柳自清应下。

二人相谐,踩着满地槐花走进长廊,他身上沾染的淡淡花香,极为沁鼻:“今后我不会再回荣亲王府,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白眼狼?”

她无法容忍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否定他的努力与能力。

那府邸里,除了大哥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她怀念的地方。

没有哪一个父母,会利用自己的儿女去除掉碍脚石,不会去考虑,是否会因此而毁了他们!

今日之所以告诉她,褚明衍真实的身份,想引起她的愤怒,从而揭穿他的身份。

褚明衍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不可否认,他心怀愧疚,对待她必定会手软。

她的性子刚烈,一旦恨了,定会翻脸无情,置他死地。

荣亲王便借着她的手,除掉褚明衍。

若是有一个万一,褚明衍同样手段强硬呢?最坏的结果,他们两败俱伤,荣亲王横插一角,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有力的强敌。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今非昔比,她不再是当初冲动易怒,不顾一切的兰阳。

她有需要守护,珍惜的人。

惜命的很!

“回去徒生不快,不回也罢。”柳自清深知荣亲王夫妇的禀性,他们对兰阳并无亲情可言,断了便断了。

“自清,你怎的能这般好呢?我好像愈发离不开你了呢。”兰阳一言不合,便表白。

柳自清垂目看了她好一会儿,被她脸上明媚灿烂的笑晃花了眼,嘴角微扬,温润和煦。

“莫离了便是。”

兰阳撇了撇嘴,想从他嘴里听句情话,当真是难如登天!

即便如此,只要与他在一起,怎样她都甘之如饴。

——

西伯府。

姬恒至从带着宝哥儿去郡王府参加满月礼,回府的路上撞见了齐氏,让她瞧见宝哥儿之后,成日里派人来西伯府接宝哥儿回将军府。

“大老爷,定国将军府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少爷回将军府,用完晚膳再送回来。”小三前来禀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姬恒一次都不曾答应。

当初齐氏可是说宝哥儿不是郑远修的种,在外勾搭野男人生下来的野种。即是如此,何必上赶着来认孙子?

这脸打的啪啪啪,不痛么?

姬恒拿着一个大鸡腿,剥了皮,塞在宝哥儿手里,头也不抬的说道。“下回再来,不必进来禀报,直接打出去!”

小三吱吱唔唔的说道:“大老爷,今儿个怕是不成,将军夫人上门来了。”

“什么?那老娘们来了?她不怕死么?”姬恒将宝哥儿往小三怀里一塞:“爷脾气好,一般不发脾气。一旦发起脾气来,爷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容易闹人命!”

小三嘀咕道:“可是……可是不都是您被人打……唔唔……”

姬恒拿起沾满宝哥儿口水的鸡腿塞小三嘴里:“爷那是没脾气!”

姬恒去往前厅,老远瞧见齐氏端坐在那儿优哉游哉的饮茶。大手一挥,吩咐小六:“提两壶好茶来!”

整理身上锦袍,信步进屋。轻咳一声,见齐氏朝他望来,目不斜视的在她旁边坐下。

抬手给齐氏空了的茶杯斟满:“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将军夫人踏足我这寒舍。啧,这贵客登门,爷先敬你三杯茶。”

齐氏有求姬恒,放下身段,将茶饮了。

姬恒满上,“你先干为敬。”

齐氏皱紧眉头,到底没有说什么,连喝了三杯。

姬恒道:“将军夫人就是爽快,你今儿个来西伯府有何贵干?”

“我来看我孙儿。”齐氏被姬恒怼得七窍生烟,知道他是个浑人,泼皮无赖,不顺着他的心意来,只会让自己不痛快,还见不着宝哥儿!

“你孙儿?奇了怪了,你孙儿怎得会在我西伯府?”姬恒手指挠了挠额角,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将军夫人沧海遗珠?”

齐氏面色骤变,不待她发作,姬恒给她倒一杯水:“别气啊,我这不说说而已?将军夫人的气度,这不是遗留一两颗明珠儿很正常不是?我这府中上下雇佣的人,都问清楚来历,一查便分明的很。来,喝口茶消消气儿,我让小六儿将名册拿来。”

嘭——

齐氏一拍桌子,面色阴沉:“你胡说八道!我何时与人……”猛然住口,冷声道:“我的孙儿是沈氏所生,宝哥儿!”

姬恒眉心一抖:“宝哥儿?笑话,你生的出我这么大个的儿子?”

“宝哥儿是沈氏与修儿所生,何时是你的了!”齐氏尖声道。

“你放屁!当初是谁说宝哥儿不是将军府的血脉?你如今有寻来说是你的孙儿,难不成郑远修才是你偷野男人生的?将这锅甩沈氏头上?你这妇人说话颠三倒四,十句里头有十一句信不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男人丰功伟绩,你赏他一片葱葱郁郁的大草原,郑裕德知道么?宝哥儿现在随老子姓姬,我老来得子。你要敢抢,打断你的腿!”姬恒抄起椅子掂了掂,吓得齐氏双腿发软。

生怕他一个拿不稳,砸她腿上。

姬恒发起疯来,杀人放火,谁都拦不住!

齐氏被他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过,不敢惹这煞星,和他硬碰硬。

“我就是想见一见宝哥儿,不带他回去……啊……”看着姬恒将椅子狠狠砸下来,齐氏吓得瘫软在地上。椅子在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被他抓住。

“爷手滑。”姬恒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给齐氏斟一杯茶:“来,压压惊。”

齐氏干咽一口唾沫,不敢逗留。姬恒说风是雨,谁知他下一回手滑,将茶杯砸她头上?当即招呼不打一声,唤来婢女扶着她离开。

姬恒望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冷哼一声:“什么玩意儿。”

小三站在帘子后面,目瞪口呆。

姬恒踢了踢椅子,瞪着他道:“这老娘们再敢来,直接砸出去!”

“爷,出人命怎么办?”小三看着硬气的姬恒,小心肝乱颤。

“老子在自个府里扔椅子玩,砸死了算她短命,谁准许她随意来西伯府散步?”姬恒从他手里抱走宝哥儿,举高高道:“宝哥儿,走,咱爷俩骑大马去。”

——

定国将军府。

齐氏回到府里,直接去往郑远修的院子。

推开门,齐氏一眼看着站在沈氏画像前的郑远修,瞬间想到姬恒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这会子又见沈氏的画像,将满肚子火气撒在身上身上,怒气冲冲,将画像给撕了!

郑远修脸色大变,猛然从她手里夺过画像,口气不善:“你发什么疯!”

画像撕成四五块,拼凑不起来。

面色顿时阴沉,一股邪火攻心。忍了忍,终究是压制不住:“你要闹得这个家散了,才甘心?”

兜头一盆冷水浇灌下来,齐氏一个激灵,整个人冷静下来。泪水豆大滴的砸落,心酸的说道:“修儿,我只是想看自己的孙儿,这有错?姬恒他凭什么不让我见宝哥儿?他只是一个便宜父亲,替别人养儿子,得瑟的要上天了!说什么宝哥儿姓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宝哥儿是我们郑家的孙子,怎得能姓姬?我听了能不气?他竟要砸死我!定是沈氏那贱人在姬恒耳边嚼舌根子!”

这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

郑远修越听,脸色越发难看,讥诮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怎得能气?你不该高兴?宝哥儿除了姓郑,姓什么你都管不着。”

齐氏眼底的泪水止住,脸色隐隐发白。

最后一句话,当年她将沈氏赶出去的时候说的。

齐氏底气不足,呐呐的说道:“我那个时候糊涂,所以才会说出这种浑话。修儿,母亲不论说什么话,宝哥儿是咱们郑家的孙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仅凭一句话便能磨灭!你娶的那个纳兰清羽,她如今疯疯癫癫,哪里能给你生儿子?你又不肯纳妾,我难道要看你断了香火?”

郑远修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他原来也可以有一个圆满的家。沈氏还在,宝哥儿也在。如今,他们全都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指责他断绝香火。

郑远修疲倦的闭上眼,心里顿时想通了。

只要他的母亲还是齐氏,就算他竭尽所能,让沈氏重归他的怀中,终有一日会因为齐氏再度离开他的身边。即便不走,也断然没有舒坦的好日子过。

“修儿,母亲不闹了,知晓错了。只要宝儿能回来,你……你就算将沈氏重新娶回来,我也同意。”齐氏做出退让。

郑远修笑了,眼底一片冰寒:“你哪来的自信,你不要便将人赶走,你要她就感恩戴德的回来?”喉咙发涩,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艰难:“宝哥儿跟着姬恒很好,他不会亏待宝哥儿,今后你莫要再去打扰。”

齐氏脸部抽动,张口正欲说话。

门扉被敲响。

郑远修开口道:“进来。”

来人将一封信递给郑远修:“西伯府送来的。”

郑远修手一顿,盯着信封沉默片刻,他拆开,抽出信纸,看清楚里面的内容,脸色剧变,目光如刀射向齐氏。

齐氏吓一跳,狐疑的凑过来看一眼,大惊失色,失声道:“修儿……”

“住口!你若想安安稳稳做你的将军夫人,不要再去招惹西伯府的人!”郑远修眼底刮起飓风,带着摧毁一切的骇人力量。仿佛齐氏不肯点头,便会将她处置了。

齐氏无力的撑在书案上,闭上眼,颓然的点头。

她的软肋被姬恒拿捏在手心,她拿什么同姬恒抗衡?

郑远修将信给毁了,终究是未能留在京城,回了余海。

这一座城,他留念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

而这幸福,与他无关。

——

郡王府。

谢桥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下奶汤。

眉头不皱一下,一口气喝光。

明秀端着下奶药,搁在桌子上。

谢桥吹冷了,几口喝下去。肚子里全都是汤汤水水,站起身来不敢弯腰,不敢用力,怕一个饱嗝冲上来她全都吐了。

秦蓦抱着常进来,谢桥站在一旁看着,满月后,五官愈发饱满,比生出来的时候好看许多,白白嫩嫩,煞是可爱。

只可惜,依旧醒来的少,多数在睡觉。

“再过两个月,醒来的日子便长了。”谢桥感叹,孩子长起来也快。

常醒着的时候,同她说话,她会看着你,一眨不眨,甚至会扯开嘴巴,无声的笑一下。

那是她无意识的行为,可仍旧让秦蓦高兴的此不疲逗弄她。

即便没有再笑,兴致不减,眼底的喜爱之情,与日俱增。

“我可以预见,我的地位下降了。”谢桥打趣道。

秦蓦抬眼看着谢桥,眼底笑意涟涟,“不会。”

“常在你心中难道不是第一?”谢桥手指轻轻碰了碰常肉嘟嘟的脸儿,脸上不自觉带着笑:“她长得有点快。”她记得宝哥儿满月的时候,并没有常这般肉嘟嘟,长着莲藕臂,胖乎乎的很可爱。

这般长下去,抱着的时候便累人了。

秦蓦忽而记起一事:“乳母说常这两日鼻子塞着,夜里呼吸苦难,哭闹的厉害,需要抱着。”

谢桥皱紧眉头:“乳母可有说常的饮食如何?”想了想,谢桥不放心,唤来乳母问话。

乳母一五一十的说道:“小姐她鼻子塞着,抱着便会好上许多。也不经常堵着,哭闹的时候会特别的明显,躺在床榻上也会如此。吃的好,状态也好。就是堵住鼻子的时候,吃奶便会呼吸不过来,便会哭着不肯吃。”

谢桥仔细观察常,这才发现她鼻腔里,的确可以看见分泌物。

鼻孔湿湿地,有粘液。

“多喂她喝温水,鼻子塞着的时候,你便带着她来找我。”谢桥发愁,常受凉了的话,太小了,不能用药。

乳母点头应下。

谢桥并未将常让乳母带下去,常饿了,便亲自哺乳。什么药,都不如给孩子勤吃奶来的有效。

果真,抱了半个时辰之后,常喉间便发出‘呼哧呼哧’地声响,鼻子塞着呼吸不过来,小脸憋得通红,‘哇哇’大哭。

秦蓦一听她哭,心疼的不得了,无措的看着她,轻声哄着。

谢桥抱着她竖起来,趴在肩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并未能减缓症状。吩咐明秀用葱白熬水,托扶着常的额头,对着腾腾热气薰。粘液便流出来,谢桥清理干净,鼻子便通畅了。

谢桥不放心,喂了常喝几口葱白水,可以散寒。

秦蓦漆黑的眸子暗藏着焦急之色,自谢桥手中抱过来,见她呼吸通畅,不由松一口气。

“她太小了,不能服药,只能用偏方。拖下去,只怕会症状严重。”谢桥想了想,便打算自己服用受寒,对孩子无影响的药,而后过奶给她。

秦蓦颔首,神色愈发轻柔,抱着常不肯撒手。

夜里睡觉,谢桥让秦蓦将孩子放下,他忧心会堵塞常的鼻子,便抱着坐了一夜。

谢桥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叹道:“你如此会抱成习惯,不塞着的时候可以给孩子躺着,塞着的时候再适当抱起来。”

秦蓦不这般认为:“塞着难受。”

“她塞几日,你便几日不合眼,抱着她坐天亮?”谢桥觉得秦蓦太小心翼翼,养出的孩子会太娇气。

秦蓦缄默不语,他的神情说明一切。

谢桥不想因为孩子的教养问题,同他吵闹,从他手里将孩子抱走,让他去睡一会。

秦蓦未曾阖眼,宫里便来了旨意,册封常为福安县主,食邑三千户。

常需要进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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