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滚烫的气流席卷而来。
岩洞开始剧烈摇晃,坍塌下来的石块也跟着簌簌落下,并且向着路驰欢他们的方向砸来。
路驰欢一抬头。
眼瞳不自觉地紧缩了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路明鹤的手臂,将他往自己的身下拉去以后,又是抱住对方猛地向前一扑,然后不受控制地向前滚了几圈。
顿时。
两人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一时之间灰尘弥漫。
路驰欢只觉得露出的手臂以及脖颈上的皮肤略微发热。
头顶的碎石砸下来以后落在他的肩膀以及后背上,带着很是明显的钝痛,让他不自觉地倒吸了口凉气,身体也猛地颤抖了几下。
但即便如此。
他也依旧没有松开路明鹤,反而将他抱紧了几分。
似乎企图将自己当做一只白色的大鸟,将路明鹤藏在自己丰盈而又蓬松的羽毛下,替他将任何危险都阻挡在自己的翅膀以外。
“咳…你……”
路明鹤被灰尘呛了几下。
他似乎没想到会被今天刚见面的陌生人压在身下保护。
这会儿喉结滚动几下以后,又是不由得伸出手、猛地抓住路驰欢的手臂,那双原本清正而又稳重的眼眸带着几分困惑、探究以及恼怒等等情绪,唇角的弧度也抿得平直。
只不过。
在看见路驰欢的面容的一刹那,他的心跳好似停止了般。
这会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面前所看见的一切,那目光里带着强烈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激动,脑海里几乎空白一片。
但即便如此。
他握住路驰欢手臂的那只手依旧无意识地跟着紧了紧。
好似生怕对方消失不见了般。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眼前的这张脸…不对,应当是五官太过于熟悉了。
他曾经日日夜夜地思念对方,因为内心的自责以及内疚而反复折磨着自己,以至于他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这是……
欢欢!
他早已经去世的弟弟!
路驰欢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向着身下的路明鹤弯起眼睛笑了笑。
此时。
刚想安抚对方、告诉他自己没事儿,突然就感觉自己脸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呼吸的空气略显浑浊,让他的喉咙有点痒痒的。
等等。
他的防毒面罩呢!
路驰欢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爆炸以及飞扑,他扣在脸上的防毒面罩带子不知道为什么松了松,以至于在混乱之中掉到了地上。
等等。
防毒面罩掉下来的话…他哥岂不是看到他的样子了。
他一低头。
就看见路明鹤那双原本成熟稳重的双眸之中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目光如同鹰隼般将他紧紧锁定在了原地,生怕他消失不见般。
那面色则是有几分恍惚。
整个人就好似漂浮在云端般,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肯定是认出来了。
路驰欢见状以后冲他弯了弯眼睛,然后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以后又是撒娇般地轻晃了几下,唇角的小酒窝跟着深了深。
“哥。”
“是我。”
他的尾音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听起来就好似柔软的般,让路明鹤心神恍惚的同时,一秒又被拉回了从前的记忆之中。
小时候。
路驰欢所待的幼儿园放学比较早,每次他被司机以及保姆接回家以后,都会先在房间里乖乖把作业写完,然后吃几口小点心。
这期间会时不时地盯着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
等时间差不多时。
他就会迈着小短腿来到屋子前的白色木栅栏前。
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几下,脚尖则是不自觉地向上踮了踮,几乎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等着路明鹤放学以后、乘坐飞行器回家。
每次看见路明鹤出现时。
他总是会如同只粘人的无尾熊般伸手抱住对方的小腿。
然后弯起黑葡萄似的眼睛,仰起软软糯糯地喊他一声哥哥,那声音含糖量百分之百。
听起来……
与现在这声音差不多。
可是他的弟弟明明已经溺水身亡,当初是他强忍着心痛,将一束白色的风信子放入对方苍白冰凉的手中,据说白色风信子象征着死亡与重生。
是他太过于无用。
所以没能保护好欢欢,也无法令自己的弟弟起死回生。
所以——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束白色的风信子,希望对方可以将自己弟弟那干净而又纯洁的灵魂重新带回这个世界,让他有机会长大。
让他能更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当初。
也是他亲自捧起几抔泥土、将对方的棺木掩埋,葬礼上的每个仪式基本上都有他亲自参与。
所以路驰欢的去世,对于他来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无法不承认。
那么自己这会儿眼前所看见的…该不会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又或者是中毒而产生的幻觉吧。
路驰欢歪了歪头。
似乎猜出了路明鹤的想法,这会儿他抬起路明鹤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然后又是哼哼唧唧的小声道,“哥,你眼前的这个我……”
“是活生生的。”
“你自己摸摸看,我的皮肤是不是温热而又有弹性,我现在能走能跑能跳,而且还能说话。”
“你可以仔细看看我。”
路明鹤听见这话以后,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了下路驰欢的脸颊以及下巴,温热的温度在手心蔓延。
因而显得如此的真实。
让他几乎是无法轻易地忽视。
他的指腹略有点粗糙。
路驰欢感觉到细微的刺痛以后,不由得轻眨了几下眼睛,但他依旧忍着没有避开路明鹤的手,反而侧头乖巧地蹭了蹭对方的手心。
那动作。
温驯得好似只小动物般。
路明鹤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猛地用力拨动了下。
他已然是将内心的顾虑以及疑惑全部抛到了脑后,两只手用力地将路驰欢箍到了自己的怀里,额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鼻尖是熟悉的气息。
让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好似沉溺在不愿清醒的梦境中般。
“欢欢。”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说话的时候不复从前的成熟稳重,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哽咽,呼吸则是微微颤抖,“真的是欢欢你…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路驰欢安抚般地轻拍了几下路明鹤的后背。
“不是幻觉。”
“我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路明鹤,语气听起来倒很认真。
并不如何敷衍。
抱了片刻以后,路明鹤又是记起路驰欢刚才将他压在身下以后替他挡了些许的碎石以及滚烫的气流,于是又是猛地坐了起来。
他懊恼不已地垂下眼帘。
暗骂自己无用以后,又是要扒下对方的作战服。
然后仔细看看伤口如何。
“哥!”
路驰欢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作战服,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这会儿局促地小声说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见路明鹤依旧忧心忡忡,目光显得压抑而又心痛。
他又忙不迭地抬起手臂,显摆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练出来的线条,那双乌黑的眼睛显得明亮而又有神,“而且以前总是你保护我。”
“现在长大了。”
“总算有机会可以保护你了,你应该感觉到欣慰和自豪才是。”
路明鹤闻言。
不由得抬手用力地揉了几下路驰欢那乌黑细软的发丝,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怅然以及钝痛。
“你啊。”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欢欢已经成长到现如今这副可靠而又厉害的样子,而他在无知无觉间错过了欢欢那么长的时间,也缺席了对方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这让他胸口闷闷的。
甚至有点嫉妒。
想到这里。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路驰欢的额头上,唇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无奈,“如果可以的话。”
“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你有半点闪失。”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认出欢欢,以至于对方即便待在自己的身边,也依旧吃了苦头。
“对不起。”
路明鹤深呼吸了下。
似乎是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因而颇有几分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手背上青筋浮现。
路驰欢见不惯对方这副样子。
因此故意用自己的脑袋撞了撞路明鹤的额头,然后不甚在意地开口说道,“哥你道什么歉啊,我保护你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咱们也别在这里坐着了。”
“毕竟现在还在虫洞里,附近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发生,所以不如先去和伊顿、还有你们手下们汇合般,大家在一起的话安全点。”
说着。
他屈起手指轻挠了下自己的脸颊,淡粉色的唇瓣用力地抿了抿,“我还有挺多事情想告诉你呢。”
路明鹤轻轻颔首。
他也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因此倒是赞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路驰欢从地上拉起来以后,又是给他仔细地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尘以及污渍。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
因此不止身上看起来灰扑扑的,脸上也脏了几分。
“这里也有。”
路明鹤手指动了动。
有心想要替路驰欢擦去脸上的灰尘,但又担心他们分别了如此长的时间、这么做会唐突了路驰欢,因而他手指骤然攥紧。
片刻以后。
才是指了指路驰欢下巴处的一处灰尘,示意他抬手擦一下。
路驰欢偏头蹭了蹭下巴。
动作就跟小猫似的。
先前他沉浸在终于与路明鹤相认的情绪里,这会儿静下心以后才发现对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上沾到的灰尘只多不少。
要知道。
路明鹤在他眼中的形象向来都是成熟而又可靠的。
这会儿对方的脸上沾上灰尘以后,反而冲淡了身上的稳重从容,甚至还多了几分笨拙。
正因为如此。
路驰欢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对待路明鹤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现下直接捧住对方的脸颊,然后用指腹给他擦了擦灰尘,动作看起来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柔。
“哥你还说我呢。”
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要是我手里有镜子的话、当真想让你看看你现在的脸,如果让你那些手下看见的话……”
“指不定要笑话你呢。”
这么一说。
他又颇为骄傲地挺直了腰身,整个人就好似只得意的小动物般,现下厚着脸皮自卖自夸道:
“幸亏有我。”
路明鹤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心神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这会儿竟是罕见的感觉到了几分安心。
就好似漂泊异乡许久的船只终于回到了它的港湾般。
因此。
这会儿见路驰欢这副翘起小尾巴的得意样子,他反而还认真地附和、并且点了点头,那双清正的眼眸此刻显得深邃幽暗了几分。
就如同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般,只装得下两个小小的路驰欢。
“是。”
“幸亏有欢欢你,你对于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所以。
千万不要突然消失不见。
他已然失去过欢欢一次,因此无法再度承受失去对方的痛苦了。
路驰欢冲路驰欢弯眉笑了笑。
似乎对他这话很是满意,这会儿他将防毒面罩重新扣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又从储物环里重新拿了个新的给路明鹤。
“哥你先把这个戴上。”
“我们从这里走吧。”
那粘液所在的岩洞现如今依旧有火在熊熊燃烧着,路驰欢已然是听不见粘液发出的刺耳尖叫以及惨嚎,想必他们已经被解决干净了。
也不用担心火势蔓延。
这岩洞之中并没有什么助燃物,外加上空气意料之中的稀薄,因此这火估计很快就会熄灭。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
倒是没走太久的时间就遇上了伊顿以及路明鹤的手下。
“伊顿!”
路驰欢用力地挥了挥手。
倒是眼尖地发现之前、他们在半路上从粘液之中救出来的那个男人,此时俨然也坐在队伍之中。
对方的脸上还戴着那个防毒面罩。以至于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他估摸着——
对方应当是恢复了点体力以后、就顺着他与伊顿留下的痕迹跟了上来,后面在半路上与大部队碰上了面,所以这才坐到了一起。
那男人显然也看见了路驰欢。
他颇有几分欣喜地站起来以后,又是赶紧喊了声:
“新首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