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哥原本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逼着付家不得不多多给上些银钱息事宁人,
却不曾想竟直接牵扯了两条人命。
妻子含恨而终的模样,张家小哥是第一个看见的,惊慌后怕之际,妻子的娘家又闻声寻来,看到的却是女儿冰冷僵硬的尸体,
如何都不肯善了,直接闹到了官府。
彼时,罗帆的爹也得了消息,见到了儿子的尸体悲恸不已,
带着罗帆的尸体,同张家娘子的娘家,一同跪在了官府门口。
幸运的事,县令是个明辨是非的,
付家这些年垄断商路,一家独大,
更是背地里用许多腌臜手段,逼着许多商贩无钱可赚,只能低价转让了店铺另寻生路。
奈何付家家大业大,许多事迹皆有遮掩,甚至官府里乃至县令身边都有许多付家的眼线,
无奈,只能看着付家逍遥法外,无可奈何。
如今,这样大的罪行暴露,县令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视了去,
更是下令严查,务必要让事实水落石出。
纸包不住火,罗帆被活生生打死之事还是传到了罗母的耳中,
罗母在官衙门口哭的不能自已,
罗母一边扶着快要晕厥过去的妻子,一边抱着怀中儿子的牌位,
还有一旁同样悲恸的呼天抢地的张家娘子的娘家。
曾经那些,被付渊欺负过的人家,
纷纷站了出来,
桩桩件件的,开始指认付渊曾造下的诸多罪孽。
张家小哥被妻子自缢时的面孔吓破了胆子,日日被噩梦侵扰,
加上妻子的娘家施压,
终是承受不住,哭着喊着跪在官衙的门口,
将付家如何给了自己银钱买通,如何教自己祸水东引,
又如何将消息散播了出去,甚至将妻子关在家中,不许她出面多说一句。
真相一出,众人哗然,
那几日的付家,只恨不得被口水淹了去,
与此同时,付家的生意也出了岔子,好些大金额的单子受到了阻碍,
生意场上最是讲究声誉,付渊这般行事自是被传了出去,
曾经和付家做生意的人如何都不肯继续合作,
眼看着付家快要一夜崩塌,
付家老爷一咬牙一跺脚,便是断尾求生,
将付渊给推了出来,只道家中逆子不服管教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自是罪不可恕,
付家愿大义灭亲,将付渊“献”出,承接众怒。
却是暗中打点,散出大半家财,硬是保住了付渊不曾偿命,
最后,只判了二十年的牢狱方才终了。
犹记得,那县令满脸的愧疚,对罗家父母道:
“我...尽力了...”
只因付渊毕竟是付家独子,自不可能看着付渊因此丧命,家中没有香火的延续。
后来 付家不知搭上了什么路子,竟是买通了县令的顶头上司,县令最后是押上了头上的官帽,方才定下二十年的牢狱之策。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自此,这场背负了两条人命,和无数个女子清白的罪孽,以将付渊一人送入了牢狱之中草草收尾。
后来,罗母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坚信,罗帆未死,
甚至自行生成了一段记忆,便是罗帆辞去了付家的杂役,跟随着同乡出去闯荡了,
男儿志在四方,罗母虽万分想念,
却也不曾催促过儿子一句早些归家,
不过是在家盼着,盼着,
盼着儿子有一日归来,
一家人再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食。
罗父也不曾戳破这般美好的想象,
善良的同村们,亦不曾说过一句不是,
俱是配合着罗母,做着儿子远行的梦罢了。
后来,
罗父熬成了罗爷爷,
罗母,也变成了罗奶奶,
罗奶奶眼睛不好,见了风或是见了烟气都会泪流不止,更是做不了细致活,
却也在微弱的烛火下,为锦鸠缝制新衣裳,
那么多年来,每逢清明之期,
罗爷爷都会罗奶奶腿脚不好,莫要去墓地上折腾为由,
独自背着祭品,一个人走上很远的路,
去看望罗帆,
坐在儿子的墓前,擦一擦碑上的灰尘,
理一理四周丛生的杂草,
再摆上酒菜,一个人对着墓碑空坐上许久,许久......
直到夕阳西下,再和儿子道别,
在余晖里,
一个人走的孤单。
罗爷爷很痛苦,
一边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之痛,
一边还要安抚着发妻的情绪,生怕一个激动或是想起来什么,
过激之余再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来,
那这寂寥的世间,
便只余他一个人了。
罗奶奶的记忆时好时坏的,
有时候说儿子在镇子做搬运,
有时候又成了和同伴远行做生意,
更有一次,天没亮就着急上镇子上去扯布,
说儿子回来了,要给儿子做身新衣裳,
罗爷爷只好声好气的安抚着,将罗奶奶哄好之后,独自上街,照着罗奶奶要的花样裁剪了新布回来,
再陪着罗奶奶一针一线的,缝的艰难。
而这些,却在锦鸠来到之后,好转了许多,
锦鸠聪明,还很有眼力劲,
罗奶奶这些年对儿子思念入骨,
却因为锦鸠时不时的折腾,被分散了些许,
那些只有儿子的记忆里,慢慢带上了锦鸠的影子,
给儿子缝制的衣衫后,总有剩下的布料给锦鸠做上两件。
罗爷爷觉得,这样也挺好,
有锦鸠在,到底不是老两口自孤独又冷清的活着了,
待他们百年之后,去黄泉地府,
若是还能遇到儿子,
若是还能一家三口团聚,
至少这样破碎的残生里,还有些许色彩可言。
却不曾想...
不曾想....
罗帆走后的第五年,
那个罪魁祸首又出现在了镇子上,
胡作非为,
为所欲为......
原先为罗家伸张正义的县令,被付家设计调走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罗家的远房表亲,
花了大价钱买了官身,到镇子上任职了县令,
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付渊从牢狱里放了出来,
没有理由,没有说法,
若是不服,先大刑伺候,待熬过了,再说一二。
可那样森寒的刑具,
是任谁都熬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