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官衙便成了平民百姓最是恐惧的地方,
甚至到后来,只要被威胁上一句:
“要么,咱们去衙门评评理?”
多数都会服软退步。
如今县令调走,那些富户们自也不会登门敲鼓,
百姓们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官差们也懒得守在门口做样子,各自去逍遥快活。
是以这青天白日了,偌大的官衙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男子背着一个布包行囊走进来的时候,甚至还错愕了两分,
只站在堂内喊了好几声,都不曾有人应声。
男子见状,便也不再执着找人,
直接走到堂前的桌案上,
将布包行囊搁置在一旁,捡起一叠叠落了灰的文书状纸翻看着。
只看到夕阳西下,
终于有个官差醉醺醺的回来,迷糊间瞧见县令的座位上坐了个脸生的男子,顿时大喝道:
“大胆刁民,竟敢坐县太爷的位置!快滚下来!”
只见男子自书案之上抬起头,定定的看向堂下的官差:
“为何这衙门里白日无人守门?”
官差只当是这个人脑子不太好:
“县太爷在时都管不着我们,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此说三道四?赶紧的,滚下来!”
男子继续又问:
“上任县令在时管制如此松散?”
官差只快气笑了:
“我让你滚下来,耳朵聋是不是?”
说着,便撸起袖子作势要将男子自桌案上拉扯下来,
手刚搭上他的肩膀,
却见男子自一旁的行囊里掏出一叠锦制公文。
那样的图案,官差是认识的,
和前任县太爷接到上调通牒的公文样式.....一模一样....
官差心里冒出个不敢相信的想法...
上任县太爷走了也有大半个月了,
只听说新任的县令也在路上了,众人左等右等的都没个音讯,索性便松散了,趁着新官未到各自偷懒,
估算着....现任县令....也该到了....吧....
可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自己是不是适才让他滚下来?
官差默默的把搭在男子肩膀上的手给缩了不回来,
只觉得那锦制的公文很是烫手一般,不敢上前查看....
男子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便也不为难他,径自将公文翻开,摊在官差面前,
随后又埋头去看那些状纸文薄,
只一句:
“去把官衙的人都找回来。”
官差瞄了一眼公文,只瞄到“周康”二字,
再往后看,果然是新任县令不假,心下忐忑之余连连作揖,
随后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待众人接到消息从各个酒馆花楼里出来,急匆匆的到官衙里之时,
甚至连裤子都穿反了,拎着裤带直往下掉。
为首的官差叫郭丰,也刚刚从女子的温柔乡里爬出来,穿戴却是整齐的,带头对着上首之人谄媚道:
“我等久候大人多时了,兄弟们都是轮班守在镇子的入口处,苦等大人的马车多日都不曾见到,却不曾想大人已经来了,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郭丰心下只想骂娘,
自己明明在镇子的入口安排了人看守,只等着新上任的县令一入镇自己便能得到消息,随即便能上前好好的露个脸,在巴结巴结,自己这官差之首的位置才能保得住不是?
也不知道入口蹲着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竟连新县令入内的消息都不曾告知,回来一定要好好骂上一骂....
上首的男子视线自状纸上挪开,看着底下的一众官差,
衣服松的,帽子歪的,鞋子反的,还有攥着腰带的.....怎一个荒唐可言。
“我叫周康,是新任县令,今日是我上任的第一日,你们之前是怎么个管制我不想知道,但是以后.....”周康看着底下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的官差们:
“每日上职之时,不许饮酒,不许渎职,不许擅自离开,不许唤而不到,不许衣衫不整.....现在管事的是谁?”
郭丰闻言,立马上前一步:
“回禀大人,衙役管事是属下郭丰。”
周康点点头:
“清点官衙里当值的衙役,每三人一岗,两个时辰一换,每日到镇子街道巡逻,凡欺压百姓,口角之争,虐待妇孺等,皆带到官衙处置。”
郭丰忙不迭的点头,新官上任三把火么....能理解....
随即周康指了指已经看完的文薄状纸:
“近一年内,所有的状纸文书可在?”
郭丰有些心虚:
“可能...可能不在了....”
“为何不在?”周康皱眉。
“上任县令在断案之后,文书...皆会销毁....”
毕竟那样不公平的断案,任谁都不能留下把柄不是?
“那现在能找到多少?”
“自上任县令走后,状纸便一直堆积在此处,只待您来之后....方能开堂...”
“那边放出消息,即日起,官衙便能开堂。你将这些状纸上的人按我排下来的序列一一传唤,明日候堂。”
“是!”
郭丰接下桌案上厚厚的一叠状纸,状纸之上,有一页罗列,笔锋苍劲有力,可见是有点墨水在身上的,
至少,比起上一任,连断案文书都要靠师爷写的,可好上太多了....
正想着,周康又问:
“我的起居之处在哪?”
郭丰闻言,连忙上前:
“在后院里,小的领您过去吧。”
周康点点头,拎起桌案上的布包便要跟着郭丰去后院。
郭丰见周康孑然一身,继而问道:
“大人,您的家眷随从可是安置在镇子上的客栈了?官衙的后院宽敞,能住的开的,可要小的差人去客栈将您的人给接过来?”
“不用,只我一人。”
“您....一人?!那....马车轿夫...”郭丰惊诧不已。
“我自己走来的。”
“走...走来的?!”
难怪.....
难怪大半个月不见人影....
难怪自己安排在镇子入口守着的人没有消息....
都光看马车去了,谁在意一个自己背着行囊走进来的外乡人呢....
况且这年头.....
哪个当官的没个家眷随从,甚至上任之路都靠自己腿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