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鼻子上插根葱,在这里装像呢!
真以为他们金丘县城的人都是些糊涂蛋,三言两语地就想利用起来,帮着你做些恶事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当真是低估了金丘县城百姓们的聪明才智,更低估了夏娘子在整个金丘县城的地位!
夏娘子既是要阻止你带走邹家姐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必定是你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儿。
识趣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人也就罢了,竟是想着在这里兴风作浪,败坏夏娘子的名声,那就让你见识一下金丘县城百姓的厉害!
让你知道,金丘县城的花儿开的是格外的红!
一群人在这里议论的热火朝天,在一旁围观看热闹的银巧笑眯了眼睛。
还得是她家娘子的威望,没人能比呢!
也难怪娘子说没必要担心柳氏生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这场热闹可真好看!
精彩程度,比城隍庙戏台子上的还要高上许多呢。
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
银巧喜上眉梢,嘿嘿笑了好一阵子,准备往家走。
临走之时,没忘记在附近的摊位上买上一些东西。
晒干的桃花花瓣,新割下来的新鲜艾草,田地里面采摘下来的马兰头、马齿苋、蚕豆……
银巧收获满满,兴冲冲地一路到了家,向自己的同床好友青橘讲述方才发生之事。
绘声绘色,口沫横飞,银巧甚至结合所有的肢体比划,来了一个场景大还原,只听得青橘是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叹不已。
两个说的热火朝天时,从隔壁殷陵游家回来的庄翠好奇不已,连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银巧便再次描述了一番。
不多会儿的功夫,范静兰和莺儿过来,银巧再再次讲述了一遍。
到了晌午饭时,殷陵游和毛三里过来吃晌午饭……
银巧再再再次讲述了一番。
……
于是,到了下午之后,几乎所有人皆是知晓了上门要人不成,恼羞成怒的柳氏想着败坏夏明月的名声,最终落得了一个被群殴和带入衙门治罪的下场。
邹诗云和邹诗柳两个人自然也知晓了此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柳氏吃了极大的亏,也见识到了夏娘子在民间的威望,想来也不敢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而她们二人的父亲,素日最要脸面,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也会呵斥一番,让柳氏安分守己。
她们姐妹二人,暂时也算是安全了。
可以安安心心地呆在夏记,继续做她们的工,赚她们的钱,过踏实的日子。
“姐姐,那往后若是柳氏再来怎么办”邹诗柳蹙眉询问。
“那我们就跟她打起来!”邹诗云握紧了拳头,“大不了咱们和家中彻底断亲,往后咱们改了姓,不再姓邹!”
反正,她们往后的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才行!
“好!”邹诗柳也紧紧握住了拳头。
姐妹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
宋氏这几日一直忙着筹备嫁妆。
寻常百姓嫁娶,讲究几抬几箱,这陪嫁的嫁妆,从金银布匹,首饰家具,到日常用的碗筷、痰盂等物,一应俱全,讲究的是女子嫁过去之后腰板硬挺。
宋氏亲生父母早亡,公婆已故,家中已是没有血亲长辈,原本需要长辈张罗忙碌的东西,都需得她一个人筹备。
冯氏倒是有心帮她,奈何年岁连年往上涨,这精力也属实跟不上,只能在一旁偶尔提点一两句,帮着查漏补缺。
冯氏对此颇为有些愧疚,“人老啦,帮不上你们小辈了,你别往心里头去。”
“大娘您千万别说这种话。”宋氏忙道,“我在您这里一住便是好几年,此时改嫁还要从您家里头出门,您都没说嫌弃,已是帮了我极大的忙了呢。”
不仅如此,平日里面,说得是住在这里宋氏要每个月付上一些租金,可宋氏每个月给的钱,皆是被冯氏以素日里面拿给她吃的零嘴、糕点、瓜果等物尽数还了回来。
且宋氏素日在夏记忙碌,许多时候回来晚了,冯氏也总是会备上一些夜宵,或是一碗绿豆粥,或是几个烤红薯,虽都是家常之物,却满都是暖意。
宋氏感激冯氏,打心眼里的感激。
让她在没有任何根基的金丘县城彻底安稳了下来,心中渐渐有了依靠,甚至慢慢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
“这话说的,属实有些见外。”冯氏笑嗔,“你在这里出门,便是给我这宅院增添了许多喜气,我巴不得呢。”
“你叫我一声大娘,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这寻常姑娘出嫁,都有爹娘叮嘱教导,我也循例跟你念叨两句。”
“你这是改嫁,比寻常人成婚更难,心里头也更沉,在婆家往后过日子的话,得仔细一些,多长些心眼……”
这是成婚之前,为人父母教导儿女婚后生活的准则和妙招,但说来说去的,总是那么几句。
什么夫妻之间要互相理解,素日做活要勤快,妯娌之间要和睦,要孝敬公婆……
宋氏一边听,一边用力点头,“大娘放心,我一定记住这些,也一定做到。”
“记住这些做什么”冯氏顿时愕然,“我给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这些都是面上的事情,随便听上一听便好,不必太过于往心里头去。”
“你只记住一句话便可,旁人对你好,你也对他好,若别人对你不好的话,拿砖头砸他!”
宋氏,“……”
她跟冯氏一并居住了几年,素日里她只觉得还算十分了解冯大娘的为人和性子,现在看来,她了解得还不够多!
“这样的话……”宋氏有些犹豫,“会不会显得不大好看”
“他都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你顾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冯氏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都是头一回做人,你让别人,谁让着你干脆一点,有仇现报,别留后患!”
“该吵吵就吵吵,该动手就动手,吵不过打不过就跑,跑回来喊人,再找机会把仇给报了,这才是最应当的!”
“我跟你说,你可真别不信,我这活了大半辈子,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活这么大岁数,全靠这些话,这可都是最顶用的话,你可全都得好好记心里头,遇到事儿了,就拎出来,好好想想!”
“不过我能瞧得出来,这财生是个老实孩子,财生娘也不是个找事儿的,他们家没那么多人,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事,好多话你兴许用不上,但你得记住这些话,保不齐往后用的上……”
这人可能会变,时移世易,许多事情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有备无患嘛。
冯氏的心意,宋氏自然明白,笑眯眯地连声应下。
两个人在这儿说着话,李水生却上了门。
对于李水生这个人,冯氏是喜欢的,觉得他虽然是宋氏娇养大的小叔子,可人却并无半分娇气,老实本分,又肯吃苦,虽然来看望宋氏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绝对不会空着手,甚至还给她这个老婆子一并带点东西,十分会做人。
而此时李水生上门,冯氏知晓,这是因为宋氏即将嫁人。
考虑到两个人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冯氏和李水生寒暄了两句,便找寻了一个要去隔壁庄大娘家拿鞋样子而出了门。
宋氏却是因此有些紧张。
虽然先前她从租住的宅院中搬出来,且与李水生彻底讲清楚之后,李水生看着正常了许多,偶尔的探望也仅限于寻常叔嫂间的客套往来,但一想到从前李水生说的那些话……
宋氏叹了口气,给李水生倒了杯茶水,“坐吧,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我这两三个月都没歇过,管事放我两日假,让我出去逛逛,我便过来看看嫂子。”
李水生也显得有些局促,嗫嚅了半晌后,才试探性地看向宋氏,“上回嫂子托人给我送信,说……”
“对。”宋氏打断了李水生的话,“我要改嫁了,他叫刘财生,是个泥瓦匠,家住在城北,比我大五岁,老实本分,对我也好。”
宋氏介绍刘财生的时候,眉梢微扬,双眼之中满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
很显然,宋氏对刘财生十分满意,且心生欢喜。
李水生见状,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自宋氏表明了态度之后,李水生想了许多,最终因为担心嫂子彻底与他离心,从此消失不见,将自己最初的想法尽数压在了心底。
且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李水生的也越来越想开,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情,甚至有时候希望嫂子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改嫁出去。
毕竟喜欢一个人,应该希望她过得幸福才对。
虽然嫂子不改嫁也能活得很好,但现如今这样的世道,女子一个人会活得十分艰难,远不如成家容易。
但现如今嫂子真的要改嫁了,李水生的心里却十分复杂。
是不舍,还是恼怒,还是什么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那种感觉像是吃了药汤子一样,咽不下去,也不能吐出来。
李水生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吐了一口气,“听着颇为不错,能对嫂子好就好。”
“嫂子大喜那日我兴许腾不开时间来,这是我在布庄那买的两匹绸子,算是给嫂子添妆吧。”
“其实我本该多给嫂子买些东西,只是上次嫂子说过,我需得多攒些银子,早日置处宅院,这样才算彻底在金丘县城安了家,嫂子也才能放心。”
嫂子说的话,他都会记得,而且好好放心里的。
“是这么回事。”见李水生似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宋氏心安之余,嘴角泛起了笑意,“你多攒些银钱,早早置了宅院是正经事,那日抽不开身也是无妨的。”
虽然嫁给刘财生,彩礼和嫁妆等物,哪怕当日的婚俗流程都按刘财生所说的按着头婚来走,但宋氏觉得到底是改嫁,她这边并不曾通知多少人,想着简单些办。
李水生在不在的,关系都不大。
“我现在工钱又涨了一些,也给你攒了一些,等你攒够二三十两银子,我这里再给你添一些,差不多也就够了。”宋氏笑道。
小一点的宅院,不要求那么新的房屋,五六十两的银子,差不多也算足够。
“嫂子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别记挂我这边。”李水生张口婉拒,“嫂子嫁过去,便是旁人家的媳妇,这许多事情便得计较一些……”
做人媳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水生也不想让宋氏因为他的事情而让婆家不喜,让她为难。
“你不用担心,这事我都跟财生说过的。”宋氏道,“财生也觉得我原是李家妇,照顾你是应该的,往后我做工的钱,一半用作家用,一半都给你攒了起来,一直到你置办了房屋,娶了亲。”
李水生顿时惊讶。
寻常人娶妇,尤其是娶改嫁的妇人,许多人恨不得其跟原来的婆家彻底断绝关系,甚至带着孩子的,也只想方设法地将孩子撵了出去,钱财上更是分文不给。
刘财生竟然愿意让宋氏拿一半钱供给他。
而他,不过是宋氏的小叔子而已。
这个刘财生的心胸,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宽广许多,而且十分尊重宋氏。
李水生突然觉得他似乎能够明白,为何从前并不想着婚事的嫂子,会突然想着改嫁。
带着这样的感慨,李水生在和宋氏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不再打扰她准备嫁妆。
临走之时,李水生更道,“那下回我再去看嫂子,就去刘大哥家去看嫂子了,不过嫂子放心,我逢年过节才去,素日不多打扰。”
逢年过节,是探望,是身为小叔子应有的孝心,与其他无关,也算避嫌。
李水生说这话时,脸上挂着十足的笑意。
这宋氏觉得李水生似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越发心安且欣慰,送李水生出去时,也比平常多了几分笑意。
李水生告辞了宋氏之后,一路往回走。
待走路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往北而去。
沿途打听,李水生很快找寻到了刘财生的家。
刘财生的家显然是新盖了房屋,崭新的青砖青瓦,在日头底下显得亮晶晶,从院墙伸出去的树枝上也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颇为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