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第一反应看亚当。
今天不是故意来整她的吧,怎么一出接着一出啊。
然而对方瞪大眼睛摊手,满脸惊诧着摇头,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无辜。
这里居然有人知道罗切尔。
一来他研究的项目被终止,二来他非常不喜欢落面,所以当时存有的影像资料非常少,更别说现在了。
不然这姑娘应该问的是为什么克里昂长得和罗切尔几乎一样,而不是她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了。
他研究的是生物学分支的分支,所以哪怕当时的成就无出其二,也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科技的发展,和无数与他类似的科学巨擘一样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因为这个,所以在场除了那个姑娘几乎没什么人注意这里了,他们和之前上场的熟人闲聊着,又或者有搭档因为刚才的表现互相指责甚至吵架,也分散了一部分关注。
但她并不是现在唯一注视着她想要一个答案的人。
身边的视线格外炽热。
克里昂记不得,大概也不知道罗切尔时的事,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云淡风轻装傻。
送命题。
思考片刻后,陆秋扯了扯嘴角:“你说谁?”
开玩笑,难道真的要她当众表白吗。
“哦,你不知道啊,难道真的是巧合?真是可惜……”女孩似乎非常失望。
回答了这个问题,陆秋立刻冲到台下,给亚当补了一拳。
他双手合十,眼中满含热泪(被打出来的)道歉。
维米尔已经快见怪不怪了。
他也没想到会忽然杀出来一个知道罗切尔的人。
虽然南柯的使用权确实是他故意用来钓陆秋的。
游戏是早就定下来活跃气氛的,原来的礼物都是用钱能搞定的。
不过看到拉夫维夫将军对克里昂的那种态度,他还能跟宝拉跳舞。他就有点想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危机感。
南柯现在也就钓钓陆秋用了,不然她肯定早就走了。
“南柯的事我之后再找你算账。”陆秋指着亚当警告着,眼神里是他再作一下马上就把他绞杀的意思。
“我知道了。”他小声答应道。
今天虽然补了当年的一支舞,但也被打了两下,肯定是不敢造次了,只能看着陆秋打包了些吃的,扬长而去。
“萨麦尔少将?”宝拉和父亲站在一旁,看到他们出来,忍不住叫了一声。
冷冰冰的,几乎是比刚才还要没有感情的一道眼神看了过来。
“宝拉小姐,我们先走了,祝你玩得愉快。”陆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但脚步都没停下,和两人擦肩而过。
克里昂也跟着几乎是跑了出去。
“他们……”宝拉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喜欢他吗?”
刚才跳舞的时候,克里昂抢了陆秋就跑后,亚当带着她转回舞池中间。
虽然看着很年轻,但亚当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对这种爷爷辈的人,她有些局促:“我不知道,我听说过他,知道他是很厉害的人,父亲让我接触一下。”
那就还是拉夫维夫老头一头热,问题不大。
“那就到此为止吧。”
宝拉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件事,不过还是劝你别进去掺和,就当是长辈的忠告。”
“萨麦尔少将和陆小姐真的是一对吗?”克里昂表现得很明显了,可她还是想确定一下:“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听说陆小姐来联邦不过半年。”
“当然,当然。”亚当唱诗一样念叨着:“虽然很不科学,但我怀疑他们从基因里就开始有量子纠缠了。”
“啊?”这说法过于抽象,宝拉有些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你要记住萨麦尔对别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就行了。”
他当时神神秘秘的,宝拉似懂非懂。
现在却有点明白过来。
“你刚才跟他相处得怎么样?”拉夫维夫将对刚才她的舞伴忽然换成亚当觉得很莫名其妙:“有约了下次活动吗。”
“爸爸,够了。”宝拉叹了口气:“别再给我介绍男朋友了,别人大概会觉得你是为了给我找男朋友才当的这个将军。”
实际上克里昂倒并不是拉夫维夫将军第一个给宝拉介绍的男人,不过几乎全部都没成。她的前任男友是她的同学,但被这位严厉的老丈人认为没有什么前途,就棒打鸳鸯了。
“你这是什么话!人生大事爸爸不得帮你看着些么,你都多少岁了,你这个岁数你妈妈都有你了!”
这种话也听过很多遍了。
“真是的,你乐意你跟他们过去吧。”宝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留下一颗破碎的老父亲的心在原地。
你乐意强取豪夺,也要看最终接手的那个人愿不愿意配合。
车还是来时那辆车,就是两个人一路都没说话,只有陆秋怀里的食物香得喧嚣。
“谢谢,请回吧。”下车后,她感谢了司机,目送车辆离开。
“你真的不知道罗切尔吗。”
该来的跑不掉。
她就知道能糊弄别人糊弄不了克里昂。
“他是你什么人。”
他顿了顿发,仿佛用了天大的勇气才说出下一句话“我又是你什么人。”
夜空并不黯淡,因为漫天的星光和附近住户的灯光,这里的夜景不如市区的灿烂,但依旧可以算得上璀璨浪漫。
可现在的气氛尴尬得让人想死。
她叹了口气:“非要问个清楚吗,你不是说你选陆秋的吗。”
连名字都带着另外一个人深深的烙印,很难让人相信她真的和从前无关了。
“克里昂。”她转身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不是说你选我的吗。”
她想起来了。
克里昂听见自己的心口像有人在擂鼓。
那他是什么呢?
如果他只是她眼里对另外一个人的一抹幻影,他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吗。
可她少见的服软,实在让他不忍认真探究。
罗切尔,已经死了啊。
就不能看着他吗。
成年人说喜欢不能只用嘴说。
要用身体纠缠,用本能交流,用欲望沟通。
多巴胺的分泌可以让人只用沉溺在最简单的快乐里。
但身体是有极限的,陆秋闭着眼,觉得有点累,也不太快乐了,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她脸上。
“哭什么啊。”她揉了揉身上人的脑袋:“我被压我还没哭呢。”
颈间传来的微微刺痛感算是对她的回应。
“你看清楚,我不是他。”他埋在她肩窝里,几乎是呜咽地说道,上半身一整个受气包小媳妇,下半身像要把她弄死一样。
男人,可怕得很。
“我知道,我知道。”她赶紧抱紧了克里昂的脑袋虎摸。
这世界上会自己吃自己醋的人可能也就这一个了。
……
“我是罗切尔.莱特维斯,现在是……2108年4月16日,她……莉莉丝这个笨蛋……她以为我死了。”画面中的人影停顿了很久,一只手挡住了画面,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出现在画面里。
“不,她没死,只是被放逐。”他眼眶通红,但在镜头前没有落下一滴泪来:“我会找到她的。”
“他们抢走了我的记录和莉莉丝的研究资料,计划重新造一个她出来,但是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好蠢……还要感谢家里那群蠢货们,没有他们,我还没那么容易搭上黑山羊。”他又沉默了一会:“他们没能造出和莉莉丝一样结果的微生物,次品达不到他们的目标,感染的人就像被诅咒了一样畏惧阳光,真可笑……”
“2112年5月17日,他们把那个玩偶当成培养皿,似乎成功培育出不怕阳光的个体,那个玩偶有着和莉莉丝很像的脸,真是拙劣的仿品,看着令人作呕。她看着我似乎在祈求什么,不过她并没有认出我,是因为这个姓氏吗?”
“2116年7月5日,方舟计划确定,他们打算离开太阳系去寻找新的伊甸园,靠着那个玩偶,董事会得到了足量的高等品微生物,那种奇怪的生物会形成结晶,已经非常接近莉莉丝的研究了,不过还是有些问题,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好的融合……听说每一个结晶都是那个玩偶用命换来的……”
“2125年1月3日,方舟计划正式启动了,他们,噗……”这是罗切尔那么多年第一次笑出来,但很明显并不是开心的笑,他乐不可支,但满怀恶意:“他们还真的把自己的克隆体胚胎送上去了,真想永生吗。”他笑着说出下一句话,足以让任何人听了以后心底发凉:“我把大部分换成我的IpS细胞诱导胚胎,那些东西已经还给他们了,希望他们吃得开心。”
“我是罗切尔.莱特维斯,可以叫任何名字,当然,也是屏幕前的你。”屏幕前的人脸色平静如同人偶:“这段记忆我加了基因锁,你能看到,证明我们是同一个人,不过也加了另外一个人的权限。”他别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你,莉莉丝,如果真的是你,大概证明我失败了,可你能看到这段视屏,又怎么不算成功呢。”
他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既然你看到这段记忆,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不要忘了我们的恨,也别忘了我们的爱。未来的我,祝你好运。”
光明之心里存在着大量难以探索的未知区域,结合了计算机编程和生物信息程序,有人相信它早就不止是一个单纯的计算机了,但至今没有人能破解它的秘密。
人们畏惧它,但也需要它。
光明之心储存着流浪纪的一切航行资料,包括路过星球的数据——如果有放探测器登录的话,数据会更完整。之后导出这些东西花了很久时间,储存的硬件也相当不小。
在最危急时刻,只用它一个就能自主控制一艘飞船,寻找下一处可能。
所以不能销毁。
而它的主人,因为上一次权力更迭,还暂时没有接近这东西的机会。
——还是有一次的,不过时间非常短,应该没什么机会深究。
但它近期,还是被激活过一次。
那是一个从未使用过的权限。
……
千景城那次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而且当时陆秋还是饿急眼的状态,脑子也不太清楚,把光明之心当武器抡了。又睡了好久,把光明之心的记录和自己的记忆于真实搞混了,直到在亚玛兰完全想起过去,这一节才打通。
克里昂,还是格兰特,或是中间的那些人,都是罗切尔,罗切尔也是他们每一个。
当然现在克里昂肯定是不认的,他也没有之前的记忆。
那么从新开始也很好。
莉莉丝和罗切尔已经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的遗憾过往。
那就从陆秋和克里昂算起。
但是,但是这货他不干啊!
都装作不知道了,还要纠结还要问问问,问了就哭。她都没要求他恢复记忆或者改口改习惯什么的,虽然什么都没干,但现在陆秋莫名觉得自己是个找替身的渣女。
就差抱着他说:“亲爱的,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
南柯被她彻底封存,这个破机器不知道怎么落到亚当手里的,但以后还是不要拿出来害人了。
“真的不想试一试吗,反正以后都用不到了。”亚当就像当初伊甸园里那条蛇一样,在旁边一边看着她给机器上锁,一边诱惑着她干点什么后悔终生的事。
陆秋的白眼很能说明一切。
“罗切尔之前给你那个芯片里有什么?很恐怖吗?现在都不愿意回忆了?”
他以为她不愿意说,但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沉默以后,她还是开口了:“只是一个没有天灾的梦境。”
没有天灾,没有污染,人类吵吵闹闹,从来都合不到一起去。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或许还有爸爸妈妈。
很美好,美好得不像真实。
“但我大概已经意识到是假的,因为人捏造不出没见过的东西。”那个梦境很漂浮,就像泡温泉一样模模糊糊。
而且她那个是没联网版本的。
现在想来,梦里有很多违背常识的场景,大概就是罗切尔编程时留下的bug,她脑子也不能帮着完善。
所以爸爸妈妈永远穿着白大褂面目模糊,所以喜欢吃小吃但记不住任何味道,因为根本不曾拥有也没有经历。
“这种东西体验一次就好了。”她开启设置好的锁,让南柯真的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