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给陆秋套上气泡,带着他们来到一艘……渔船边上。
应该说是鱼船。
因为拉船的真的是鱼。
这鱼长得像剑一样,不过和地球的剑鱼没什么关系,整体看上去像短一截的带鱼,而且比皇带鱼都要大更多,非常符合流体力学。
车厢,姑且叫车厢,像个药丸,但她越看越觉得……像是某种生物的卵壳。
药丸被挂在鱼的后面,用缰绳套着。
等着鱼游起来,效果大概和放风筝一样。
她被和克里昂分开,塞进车厢里,这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看着感觉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看得出来她非常害怕,刚才车厢被掀开的时候,她直接一哆嗦就要往角落里缩。
她一头金发浅得接近银色,天蓝色的眼睛和苍白细腻的肌肤让她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一样。
她自顾缩了半天,见陆秋的外貌至少是人形,才犹豫着搭话道:“你……也是被抓来这的?”
“是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奥利菲亚,奥利菲亚.索莫斯。”
这种连名带姓一起报的,多半是贵族如果这姑娘和她是一样的身份,那她只能是一种方法来的这。
“我叫弗尔,你的……伴侣呢?”
她昨天和克里昂商量了一下,他们现在不确定对方和愿意跟联邦谈判的是不是同一伙,所以在这两个名字都不能用,他叫凡尔纳,陆秋叫弗尔。
“你说可可?我不知道。之前有个人问了我们一些话,他就不见了。”
这名字还真是……相当随意。
“你是哪天被带到这来的?”
“我不确定现在过去了多久,被抓的时候大概是帝国历5月11日。”
“我昨天来的,已经16日了。”这人在这待了挺长时间。
女孩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几乎立即涌了出来:“怎么办?我家人会担心我的,他们能放我走么?可可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
现在这些阿特拉蒂人更像传说中的海妖了,将无知少女拐骗入深海。
说话间,奇怪的车厢又被掀开了,这次上来的是一个老人。
他已经很老了,陆秋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老的血族,他们生命中壮年时期占了大部分,之前女王的宴会上似乎见过几个,不过也是优雅得体的。
而面前这个老人,如同一棵将腐的树,他上车都很困难,陆秋忍不住扶了他一下。
“谢谢。”
这里面没有什么座位,他们只是停在某处,反正海水压力不小,不动的话几乎就是静态漂浮的。
“先生,你也是被抓来的么。”
大概有了第一个成功先例,这里奥利菲亚搭话非常自然。
“抓来?不,我是自愿来的。”老人靠坐在地上,稍微舒展了身体。
他好像是这次的最后一个人,关上车厢没多久,就有一股轻微的推力,意味着这个小空间开始加速。
刚才车厢开的时候陆秋能看到克里昂就在外面,所以并不担心。
但这两个人的伙伴似乎都没在身边,是他们自己选的还是……
“你们,事先就知道会这样么。”感受到周围的变化,奥利维亚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当然,当然,你是被骗来的么。”
听他这么说,陆秋也看向老人:“先生,可以问问您叫什么吗?还有这一趟,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我们到底要去哪。”
“桑卡斯。”他做了个脱帽的动作:“你们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么……他们中也有很恶劣的个体。”
大概是上了年龄,他说话有种颠三倒四又絮絮叨叨的拖沓,陆秋听了半天他不明所以的谴责,才又抓到时间开口:“您如果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们吗。”
老人想了想:“你们有知情权,如果不愿意的话,还是早些给他们说吧,或许……”
他打开话匣子,依旧是非常缓慢地讲述,不过好在他们现在时间都很充足。
阿尔斯群岛接近奥托兰姆,周围有一片海域海况复杂,而且还有奇怪的磁场,不管是水中还是天上航行,所有仪器都会出故障,而且还有难以辨别方向的大雾。帝国一般将那一片称为魔鬼海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魔鬼海域一片大概十万平方公里,其实里面并不都是这样危险的。
穿过迷雾,避开漩涡和湍流,以及可怕的深海攻击者们,中间有一座小岛,叫做初始之地。
是现在唯一一片还留在阿特拉蒂人手上的陆地。
很荒诞的是,之所以叫初始之地,是因为根据考古和生物学分析,阿特拉蒂人是陆生变成水生的,而现在最早发现他们祖先生活踪迹的地方,就在初始之岛上。
听到这新奇的发现,连奥利菲亚都不瑟缩了,只是抱着腿有些期待地等他往下讲。
“有种猜测是阿特拉蒂人的祖先因为难以突破初始之地周边的自然封锁线,在小岛难以满足他们的需求以后,选择走向海洋。”阿特拉蒂人里最初那一支叫圣海族,之后分化六海,是一切的起始。
陆秋心脏微微一跳,她只是普通套话,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可我听说圣海血脉很多都被抓走了。”
“是的,你如果看过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如此绚烂的生物,当然是大自然最宝贵的造物。”
她当然见过,确实是很美的造物。
总之,在阿特拉蒂大部分落到帝国手里以,初始之地算是原住民们最后的净土。
帝国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毕竟他们的目的又不是让阿特拉蒂人灭绝,所以当然得给他们留一个能喘息的地方。
他们时不时的骚动嘛,小小反抗无足挂齿,因为根本伤害不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帝国甚至会隐瞒这里的事故,毕竟每年的观光生意都能赚很多。
而阿特拉蒂人也确实靠着大自然的封锁——现在是庇护,在帝国的掠夺下以求生存。
不过他们并不怎么需要陆地,这些陆地是他们用来豢养陆生生物的地方。
“豢养……”听到这个词,奥利菲亚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别紧张,孩子。”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秋感觉他头上的气泡都小了一些:“智慧生物都是有感情的。”
他说得非常模棱两可,但就是‘看良心’的意思吧。
现在两边的位置对调,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好时候。
“您好像很清楚这些事。”陆秋看向桑卡斯。
“当然。”
“知道自己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也还是跟着来了么。”
他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看我这样也应该明白,我没多久好活了。在这里或在那里度过余生,有什么区别呢。”
说是这么说,有能力星际航行的人必然不会是个穷鬼,在家里或者养老机构过着最后的优渥日子和在陌生的地方受罪当然是不一样的。
桑卡斯看着气色也并不很好,她都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对于这样的老人来说必然是更大的难关。
“你呢,你看起来可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一无所知。”
刚才几次话题要挑头,陆秋都往对方两个人身上引,奥利菲亚大概没注意到,但躲不过桑卡斯。
“我确定他不会伤害我。”
桑卡斯注视着她半晌,才展开一个释然的笑容。
“其实大家都是智慧生物,对彼此有感情很正常,只是彼此的身份阶级不同,会让人心中生出壁垒和差距,这是导致悲剧的关键。”
“先生,是做研究的吗。”
“算不上,我是水族馆管理的。”
陆秋:……
好正确的职业。
奥利菲亚听着两个人的话,安静地缩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个鱼船里大家都没什么时间概念,按照行驶的平稳程度,应该也没怎么加速减速急停,大家偶尔说两句话,但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
真的太坐牢了。
虽然没有镣铐栏杆,不过眼下的气泡和卵壳车也差不多。
桑卡斯接受良好,只是奥利菲亚越来越安静,把头埋在膝盖上,感觉很久都不动一下。
时间久到陆秋睡着又醒来,醒了又睡着。
反正她有点困意就睡,按照这样计算时间的话,大概过了三天。
这种风筝式的尾挂唯一的问题大概是刹车比较难。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震荡中,他们应该是停下来了。
从卵壳缝隙中涌进来的海水乱流却告诉她,好像还没有到阿尔斯群岛。
她扒着缝隙往外看的当口,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面前游了过去。
“克,凡尔纳。”她轻轻叫了一声。
对方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翩然游了过去,过了一分钟才箭一样闪回来。
“饿了吗?”
这小缝隙还不如监狱的栏杆。
上这破车之前他还塞给她一袋子海藻和贝类,这几天虽然那分给另外两个人,但他俩明显是不怎么吃得下东西的。
这种环境大概只有她还能一日三餐了吧。
她摇摇头,又怕对方看不清:“没有,怎么停了,到地方了么?”
“到海祸带了。”他凑得很近,甚至伸了一只手进来:“要等间歇期,大概还要一天多。”
两个人隔着缝隙十指交扣:“我没事的。”
她也没办法说太多,毕竟现在周围都是阿特拉蒂人。
克里昂沉默地扣紧她的手。
他知道现在的环境让陆秋很难受,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不用等就能马上过去,但他实在是不确定……
“我去看一下。”从皮肤传来的温度实在让人觉得不安,他松开手,一甩尾游开去。
克里昂很少提前结束两个人相处的状态,他现在跑了大概是有什么事能改变眼前的情况。
“那是圣海遗脉吗?”桑卡斯明显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同。
“也许吧,我不知道。”
“真是美丽……米迦勒也有一点圣海血脉,并不多,但显现出来的性状已经非常美丽。”
“你养过很多阿特拉蒂人吗?”这种说法让陆秋觉得他在说观赏鱼。
“我是做水族馆管理的。”他无奈地耸耸肩。
除了展览,他们当然也要和某些机构或者商人接触,得到更新奇的水族。
“我见过大概十几条吧,本来他母亲的血统更纯,但在米迦勒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离开了故乡的他们就是那么脆弱。”
“米迦勒是,男孩儿?”
陆秋好像一厢情愿把这里的三个人的伴侣都当做异性了,不过听这个名字,似乎是个男的。
“对,他还是个孩子。我也管不了他多久了,所以……”他耸耸肩温和地笑着。
“失敬了。”
所以桑卡斯的行为大概更类似于放生吧。
本来做好了在这带个半天以上的时间,但没想到只停了一会就又开始加速。
这个间歇期还是可以调控的吗?
这次鱼船又跑了大概两天。
陆秋还是在梦里被摇醒的。
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大家的气泡都在变小,这东西大概是要充能的。
“我们到地方了。”桑卡斯说道。
车厢打开,她蹬了一下往外飘去,被阳光刺到眼睛的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
这几天他们都靠着幽暗的生物光照亮,乍一见真的阳光,眼泪马上涌了出来。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影一下盖住了光线。
“别看天。”
“我没事,没事。”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闭着眼,被抱着往某处游动。
出水的一瞬间,感觉人都要展开了,但很快被扯下防晒衫的帽子。
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陆秋才睁开眼。
很难想象这里在传说中的魔鬼海域,云朵如同眠花一样闲闲飘过,阳光明亮但不刺眼,银白色的沙滩和远处的绿色相映成趣,一条路从远处的树林里延伸到海滩上,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木板和材质不明的纸。
“这一批就这三个?”对方先开了口。
听声音是个老年女性,带着巨大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斗篷。
“对,A类两个,b类一个。”随他们一起来的护卫说道。
“那你们跟我来吧。”她在纸上记录了什么,然后点了陆秋和后面被人扶过来的桑卡斯。
这下很明显看得出谁是b类了。
“我记得我没有说要跟她分开。”克里昂很明显感到不快。
“这是岛民的规矩,A类每周可以探视两次,知足吧。”女人说道:“那个b类,卡莎,你带她去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