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天连闹了两场,晚上各家在院里乘凉时,人们口中的话题终于转移了,不再绕着孟成良几人打转,纷纷说起了冯宜翔跟陈娇两个私奔的小情侣。
有事后诸葛亮的大婶:“早前我去砍柴,遇到好几回两人前后脚上下山,都没多想。
现在想来,两人肯定是偷偷跑山上钻树林子去了!
······”
有觉得他们伤风败俗的老太太:“要搁以前,他们两个这样的得进猪笼。
如今年轻人都讲啥自由恋爱,呸,说得好听,还不就是光明正大的耍流氓!
男的色欲熏心,女的恬不知耻!
······”
还有借此教导家中适龄闺女的父母:“别跟那陈娇学,女孩家名声最要紧。
不然就是结了婚,婆家也没人看得起!
还连带着一家子被人瞧不起。
······”
往日偶尔还被人提起的冯宜家,这晚在陈娇两人的力压下,彻底被人忘到了脑后。
城里的孟盛不知道村里的热闹,隔天一早送走了回家的大哥,又去了公安局。
这回得到了明确的消息,孟解放跟孟成良因为奸淫妇女、滥用职权、杀人等罪名,情节恶劣,不被允许回家。
但可以递东西进看守所,也能进去探视。
孟盛不想见人,怕装不出来悲戚的神情。
谨慎起见,他要他们至死都不知道到底谁是他们死亡背后的推手。
但做戏做全套,他特意大方的去了国营饭店里打包了几份饭菜,买了几瓶好酒托公安送进去。
顺便还给他们提前交了弹药钱!
五个人每人五块,总共二十五。
现在白水县的政策,交了钱,家属才能收尸,让人入土为安。
不然尸体直接由政府处理。
花出去城里人半拉月工资,自己就是有事耽搁后面葬礼不到场,村里应该也没人有话说了。
日升日落,一天转瞬即逝。
闭眼,睁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跟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艳阳高照不同,处决犯人这天,上午的天空黑压压的,又闷又热,还没有一丝风,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过不影响大家围观看热闹。
孟盛街上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喘不过气来,身上的衬衫扣子被挤掉了两颗,凉拖也不知被谁踩掉了一只。
脸上汗如雨下,眼里却闪着莫名的光,直直望着街道中间两辆解放车里载着的死刑犯。
孟家五口即将被处决的人,除了孟解放不见人影外,其他四个一家齐聚,都站车斗里。
前胸挂着写了罪名、名字的硕大牌子,双手被绑在身后,左右各站着两个持枪的公安。
孟成良夫妻这些天不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身形佝偻消瘦,头发白了大半。
似乎不敢直面下面指指点点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几乎把头垂到了胸前。
孟云、孟雨两人倒是站得直直的,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不知落在何处,脸颊凹陷,嘴角还有明显的乌青,显然在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
一切都如孟盛的预料,只意外的是,后面一辆车车斗里,竟然还有脖子上挂着投机倒把罪牌子的于勇。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上一世来头不小,在监狱里仍然混得如鱼得水的官二代,这次居然浑身狼狈的直接被拉去了刑场。
孟盛仔细打量几人,嘴角越翘越高,眼底深处的阴霾如涟漪一般慢慢散去,漆黑的眸子越来越亮。
载着犯人的车辆开得很慢,但也是四个轮子的,很快走过眼前这段路,消失在孟盛的视线里。
围观的人群或散去,或继续追着车子往前。
孟盛费力挤出人群,在街边定定站了半晌,待心中汹涌的情绪慢慢归于平静,才转头去了街边小店买了双鞋穿好,又买了瓶酒和两个下酒菜,回了城墙边上的小院。
今儿他给沈保家几人都放了假,小院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一个人坐在堂屋里自斟自饮,半晌后,空了的酒瓶落地,脑海中上一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才趴在桌上醉死了过去。
而此时的冯宜家正骑着自行车,赶往乡里指定开公审大会的场地。
往日里人烟稀少的山间小道,因为村民们都得去围观行刑,人流如织,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热闹。
许多村民半点不像去围观杀人,倒像过年赶大集似的,个个呼朋引伴,说说笑笑。
冯宜家的自行车在行人、牛车、骡车中穿行,骑得小心翼翼。
原本因为马上要看到仇人身死,复杂不已的心里,现在只剩下安全骑行不要出啥交通事故。
好不容易到了乡里,也是人潮涌动,别说不宽的土公路了,就是公路两边的田地、房屋上都站了不少人。
山间小道上,还有村里干部维持秩序,一个村一个村的人能大致分清楚,到了这,全搅合到了一起成了一锅粥。
而且乡里附近的村子几乎是全村出动,人群中老人、孩子并不少见。
比放电影时人都到得齐。
也是,电影一年咋的也有好几回,如今这样的公开枪决,大伙可好些年没见过了。
越靠近指定的地方,人流越拥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
冯宜家推着自行车,“让让!让让!”两个字喊得喉咙冒烟,也移动不了几米。
最后干脆掉转车头,往人群外去。
在附近找了处高一点的空地坐下。
她放弃近距离围观仇人处决了,实在是怕出点意外,把自己好不容易重来一回的小命给挤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