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书院中庭,一座别致的亭台中,三个身穿儒袍的男人端坐在石桌前,一名年轻儒生撤走还未下完的黑白残局,一名年轻儒生放上食盒,有序地摆出四道精美的菜肴,一道莲子蛋羹,一道清蒸熊掌,一道素炒春芽,一道葱爆牛肉,最后打底一壶梅花纯酿。
“老师,大师伯,三师叔,请慢用。”两名年轻儒生斟了三杯酒,收拾好食盒准备离开。
“且慢。”宇文长卿忽然叫住了儒生,突然问道:“今日的菜肴,为何来自别处?”
两个儒生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委屈道:“回禀师叔,今日我们本来已吩咐福源客栈备好菜肴,可突然遇到了一个江湖草莽,他……他有辱斯文,骂我们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们便和他起了争执,谁知他竟然拔剑相向,我们想起老师的教诲,不应与无理之人见识,便忍让离开了。”
“可我也教过你们,凡遇到无理之人,必要时可先礼后兵,他都已拔剑威胁,你们为何要让?”说话之人,正是黄山书院二当家刘博均,他一身流云褐袍,下颚一撮短须修得整整齐齐,易容十分庄重,声音平淡又不怒自威。
被这么一训,两个儒生腰弯得更低了,连忙诉苦道:“我们是想动怒,可今日下山取餐,并没佩剑,而且那人说他在豫州城有靠山——”
“荒唐!黄山书院在豫州城是没了威仪么?”刘博均呵道。
两个儒生赶紧认错,“此事学生处理不当!还望老师责罚!”
宇文长卿开口打圆场:“江湖人士,出言不逊,这也是见怪不怪了,两位学生任性谦让,反倒更符合礼数,责罚什么的不必了,下次注意即可。”
“学生谨听老师与师叔教导。”两个儒生深鞠一躬,便打算离开,这时,一名书童跑进入了庭院,并喊道:
“老师,老师!有贵客临门啦!”
“优雅之地,何故喧哗!?”刘博均呵道。
书童嘟着嘴,在一旁委屈:“是三师伯说的嘛,遇到一个背着巨剑的,姓燕的侠士便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哦?是燕兄来了?”宇文长卿伸长脖子眺望。
“宇文兄,好久不见。”
燕云霆从长廊走了下来,招手向宇文长卿打招呼。可他一见亭子里站着的那两个儒生,瞬间眯起眼睛,他们不正是在福源客栈里嚣张跋扈的秦光泰与许顺安么?
真是冤家路窄!
两个儒生的也认出了燕云霆,惊呼道:“老师,就是这个人江湖草莽,在客栈里辱骂我们黄山书院!”
刘博均瞬间板起了脸,不怒自威,一怒更威!
燕云霆冷声回应道,“二位怕是说错话了,我骂的是你们,可没骂黄山书院……再说了,不是你们先掷出百两,要求人家卖唱的姑娘陪你们喝酒的么?好生风流,好不嚣张!”
经燕云霆这么一说,刘博均的脸更黑了,他斜了一眼两个儒生:“真有此事?”
两个儒生赶紧低下头,牵强解释:“我们只是看那姑娘多才多艺,咱书院不是快要举办赏梅会了么?我们便想得是与那姑娘结交,请她来黄山书院献……献唱——”
“荒唐!风尘女子,岂可登堂入室?你当书院是什么地方!”刘博均拍桌大呵,吓得两个儒生赶紧下跪求饶:“学生知错了,甘愿接受老师责罚!”
刘博均严厉道:“《三礼部书》各罚抄十遍,三日亭午不准食,退下!”
“多谢老师责罚……”两个儒生俯身告退。
燕云霆心里有些慌了,刘博均的严教是天下出了名的,今日一见,不论威仪,谈吐,乃至相貌都深刻贴切。自己骂了刘博均的学生,他怕是也不会好生待见自己了。
坐在石桌前,一直没说话的便是儒宗第一剑,十大名剑排行第二的“国殇”持有者,黄山书院大当家魏瀛洲。
魏瀛洲身穿青色儒袍,嘴上两撇八字胡,虽已人到中年,却依旧风度翩翩,刚柔俊逸,他悠然地品尝着菜肴,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晓之以理却处之淡然。
知世故而不世故,身处世俗却不世俗,实乃真真正正的儒宗大贤。
燕云霆难得有看第一眼便佩服的人,魏瀛洲绝对是其中一个。
“燕兄,都是些未出茅庐的学生,得罪了你,还请见谅啊?”宇文长卿抱拳赔礼。
燕云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客栈内我也是冲动了,不该拔剑骂人,唉……我这臭脾气,有时候真难改得掉!”
“燕兄你也别愣着,快快入座,我与你介绍我的两位师哥。”宇文长卿邀请道。
燕云霆谦虚道:“我一介草莽,怎好意思与诸位儒宗贤能同座?”
“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还是说你看不起我们?”
宇文长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燕云霆也不敢客气,但多少还是有些拘束,眼前这几人可是名动天下大儒士,能与他们同席而食,难得,太难得了!
宇文长卿热情地与燕云霆介绍了魏瀛洲和刘博均,随后又隆重地介绍起燕云霆:“二位师哥,他便是我常与你们提及的,新任鬼谷子,照胆剑主,燕云霆。”
燕云霆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个捡漏的无名小卒,暂时还配不上‘鬼谷子’的称呼。”
“谦虚是好事,太谦虚可就显得虚伪了,燕少侠年纪轻轻便能得到了苏震的认可,想来一定有惊人之处,我敬你一杯。”
刘博均端起酒杯,与燕云霆对饮。
魏瀛洲亲自替燕云霆满了一杯酒,只轻轻吐出四个字:“未来可期”,言毕,举杯再次共饮。
“燕兄,咱俩的话就随意了,”宇文长卿举杯饮尽,随后便笑道:“自去长安起,一定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实不相瞒,我就等着你来给我们讲故事嘞?”
燕云霆苦涩道:“的确有趣,有趣到我都成人人喊打的国贼了……”
“自古以来,能配得上‘国贼’二字者,不是枭雄便是权臣,这个称号,可不一般。”
“我倒希望它能一般些好。”
于是,燕云霆便就着酒局,与三人讲述此去长安所历经的种种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