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胆在燕云霆手里,淬于真气泛闪的是青光,但在魏瀛洲手里,闪的确实阵阵金光。
“好强大的剑意……”燕云霆不由惊叹。
“剑修不需要花里胡哨,只要剑意与剑气够强,便足以傲视群雄,你且看好了,此为剑气。”
魏瀛洲破空一斩,一道强劲刚猛的剑气划天而去,霎时间,浮云散尽,月色分流,就连空气都隐隐发颤!
“我方才的剑气,不过只使出了一成,若真气全开,可破空撼日,摧星慑月。当然,剑气之根本,在于剑修体内的真气,这是硬底子功夫,得磨炼,得沉修,得吃苦。”
魏瀛洲说着,剑指远中一石台,剑身轻轻一挑,“起。”那几百斤的石台隔空拔地而起!
“此为剑意。无声无息,无形无相,与道宗所修的‘神识’大同小异,但差别是,一个为实意,一个为虚意。剑意若足够强,静可招花引蝶,动可搬山填海……剑意的修炼,全靠自己的领悟,有时也考究自身资质,年轻人,得慢慢沉淀。”
“我平常也可隔空起物,但都是些小物件儿,感觉上了十斤重的东西,便力不从心了。”燕云霆说道。
“那说明你的剑意还不够强。”魏瀛洲的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的。
燕云霆抬头惊愕地望着眼前的魏瀛洲,他明明在前面,为何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猛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魏瀛洲,他来回在两个魏瀛洲之间打量,到底哪个是真的?
“哗……”身前的魏瀛洲化作一道剑气,如烟涣散。
剑气留形!
“魏大当家,您是怎么做到的!”燕云霆急忙回头,要去找身后的魏瀛洲,可才到跟前,身后的魏瀛洲也涣散了身影。
这时,屋顶上响起了魏瀛洲的话语,“以剑气作身,以剑意塑形,方可剑气留形。”
燕云霆憧憬着屋顶,正要跑上去问,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怕他的肩膀,“我在这儿。”
燕云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了,苦笑道:“魏大当家,到底哪个才是你的本尊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剑气留形的最终奥义便是真假难辨,普通的剑气留形不过是迷惑人的虚影,高深的剑气留形可化作分身。”
魏瀛洲身形一闪,从原地分出了八具一模一样的分身,将燕云霆团团围在其中,更让人惊讶的是,每个人都秉有强大的剑气,每个人都像是真身!
燕云霆原地打转,实在摸不着头脑,“大当家您还是现身吧,看得我眼花缭乱……”
魏瀛洲轻挥一剑,所有分身化作剑气消散,他微笑道:“想要学会剑气留形,首先你的剑意一定得达到能拟出自身的重量,方才你说你只能起物十斤,那是远远不够的,你起码要起物两百斤,才能有足够的意念为自己塑形。”
“那如果我想如您一般化出分身来,需要起多大的斤两?”燕云霆问道。
魏瀛洲摇头说道:“起物多少斤,只是个教学的概念,只能当做修炼的参照,你想要用剑气做成分身,首先便要学会操控剑意,用剑意来塑形,用剑意来指挥……正如我方才所说,剑意很考验人的资质和领悟力,脑子若不够灵光,讲得再详细也是徒劳。”
燕云霆轻叹一口气,“晚辈确实愚钝……但晚辈相信,只要笨鸟懂得先飞,便可勤能补拙!”
魏瀛洲摇头一笑,“燕少侠若资质愚钝,我连教都不会教你,”随后,他又问:“钧天十八剑,第四剑,叫如何?”
“剑意八方。”
“剑意八方……”魏瀛洲喃喃低语,眼睛转了两圈,便点了点头:“我想,这一剑应该是剑意的升华。”
“还未请教?”
“剑意的用途不只是制造分身,足够强悍的剑意,一经绽放便能威慑敌人,同时洞察万物的动向。”
魏瀛洲缓缓闭上眼,沉思了片刻,说道:“竹林西南侧,大约八十步开外,有一只受伤的雏鸟,燕少侠去看看。”
燕云霆不敢怠慢,往西南侧跨了八十步,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啼声,他俯身抛开竹叶,果然有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他捧着雏鸟兴奋跑回:“魏大当家,果真有只受伤了的雏鸟!果真有!”
“若你剑意足够强,别说八十步,八百步,乃至八十里,八万里,只要有真气波动,便能够清晰捕捉到,这便是剑意八方的要领。”魏瀛洲将照胆丢还给燕云霆,接过雏鸟往竹屋内走去。
燕云霆跟上说道:“哦!这个我懂!以前我跑江湖的时候,有仇人想趁我睡觉来杀我,但他们刚走到门外,我便能清晰感觉到!”
“性质差不多,但你这是意识,靠分辨动静来洞察敌人,而剑意是分辨敌人的真气,道宗的‘神识’则是分辨生息……世间万物,有生命者占大多数,正如这只雏鸟,我不仅能听到它在呼唤,还能感觉到它在挣扎,更能感受到它体内真气流失,若是道宗神识,更能感受出它生命在流逝。”
魏瀛洲将雏鸟放入了竹笼,笼中还有其它几只胎毛未长的鸟儿,他拿起一旁的米粒,一粒一粒悉心地喂入鸟喙,他又道:
“《钧天十八剑》是鬼谷绝学,前四剑是基础,我尚可点拨一二,但后十二剑是剑招,我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去领悟。”
燕云霆心里除了敬佩还是敬佩,“今日得魏大当家点拨,晚辈犹如醍醐灌顶,茅舍顿开!”
魏瀛洲说道:“鬼谷派不仅仅是剑诀,天文,地理,医术,纵横论……每一典都是冠绝天下的存在,你若想成为真正的鬼谷子,十年是基础,五十年是磨合,一百年才略有小成,若想要融会贯通,几百年不足已,甚至得上千年。”
燕云霆苦涩道:“若是能达到苏老剑神的境界,晚辈便也心满意足了。”
魏瀛洲说道:“老剑神活了四百余年,也不过只练到了十二剑,你还年轻,用心研修,超越他并不难。”
“呃……晚辈冒昧问一句,魏大当家比苏老剑神,谁更厉害啊?”燕云霆挠着头问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似乎总爱就江湖的剑客比个高低,”魏瀛洲关上鸟笼,走到茶几前坐下,舀一壶茶水放于炭炉上烹煮,又示意燕云霆坐下,才道:
“论是剑法造诣与武力,老剑神都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有一点,我比他高一些。”
燕云霆在蒲团上坐下,恭敬求是:“哪一点?”
魏瀛洲笑道:“我还活着,我还年轻。”
的确如此,活着便是希望,年轻便是资本。燕云霆不由打量起魏瀛洲,看他的模样也不过四十岁,若是把胡子刮了,还能再年轻些。不过这些已臻化境的高手,都有超百岁的寿命,光看外貌还真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听王五讲述,二十几年前,魏瀛洲便已是少年英雄,莫约算起来,他真实年龄也就四十岁出头。
四十岁出头便是大臻境的武力,说是万年难遇的绝顶天才也不足为过。
很快,茶水烧开,魏瀛洲放料,洗茶,沏茶,熟络又优雅,他把茶杯推给燕云霆,说道:“学生们都怕我,晚上不敢来请教,今夜燕少侠倒是来得难得,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便是,我是老师,乐意解答。”
燕云霆的确有一肚子问题,原先还有顾虑怕打扰,但听魏瀛洲这么一说,他也就不客气了,恭敬求是:
“晚辈对武力境界,一直都很疑惑,现如今,我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武力水平。”
魏瀛洲看了燕云霆一眼,说道:“论武力,燕少侠中玄境不能多了,但你有照胆神剑与鬼谷绝学,天山绝学加持,比一般涅境武修也不差了。”
燕云霆连连点头:“是如此,是如此……我真气不足,便借人的真气,我打不过便靠近敌人用噬神决吸他,如此,倒也赢了不少涅境武修。”
魏瀛洲笑道:“方才说忘了,燕少侠还有一点难得可贵,那便是毅力与经验。”
燕云霆挠了挠头,“嘿嘿,毕竟我从小就在江湖流浪嘛……”
“方才你问到武力境界,宏观来说其实很好理解,玄境修真气,涅境在修真气的基础上修身,已臻化境过后再前者的基础上还要懂得修心。通俗而言,真气是武者的基础,身体是武者的本钱,内心是武者的升华,我若与你细说,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终究还得你自己去钻研。”
“魏大当家,我曾经在观摩苏老剑神和无相皇大战时,无相皇提到了‘衰劫’一词,不知所为何意?”燕云霆问道。
“当武修的武力达到涅境巅峰时,身体便会出现衰样;不论是武修还是灵修,身体都会受岁月所限制,色衰,欲衰、形衰,体衰,心衰,并称‘天人五衰’;
你去仔细观察老人便会理解到什么是‘天人五衰’,而武修正是要跨过这几道门槛才可与天争命,永生不灭;
一般人的天人五衰,过了六十岁便会慢慢体现,但这又根据每个人的生活不同,有早也有晚。你瞧那些常年在田里耕种的农民,他们五十岁便已弓腰驼背,白发苍苍,而一些富贵家的老人,六十岁仍然红光满面;
武修有真气护体,衰老过程要比普通人缓慢许多,一般过了百岁才会开始出现衰劫,若你到百岁时,还不能达到涅境,那最终便会因寿元耗尽而亡;若是达到了涅境,便可以自身的真气对抗衰老,突破衰劫,从而继续活下去;
天人五衰是武修的生死之劫,对武力也有极大的影响,想来苏老剑神便是饱受衰劫折磨从而武力大跌,否则十个无相皇他都无所畏惧。”
“那倘若度过了天人五衰,会达到何种境界啊?古往今来可有人渡过的?”
“渡过了衰劫,便没了天地束缚,可达到‘武神境’,但武神只是传说,现实中从未有人达到过如此高度,也没有人能完全渡过天人五衰。”
“人,终究会死啊……”
“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是人间常态,你只要活到一定岁数了,便会觉得再正常不过,”魏瀛洲端起一杯茶,小酌了一口,又道:
“人若想追求长生也不是不可,等你武力登峰造极之后,便会有仙界使者前来接引,继而羽化登仙,逆天改命。”
“我也听过此类传说,但有人告诉我,即便是仙人,也不能完全做到长生不老啊。”
“即便是仙人,也是肉身凡胎,同样会被天地束缚,但灵修和武修不一样,他们修的是灵气,我们修的是真气,他们可以辟谷不食,我们却必须一日三餐……二者之间,诧异太大,讲起来繁杂且晦涩,燕少侠以后有机会,上昆仑山找白眉道长求是,他定会与你细说。”
“好……”
识趣的人都该知道,此时不能再多打搅了。燕云霆举杯饮尽茶水,起身恭敬:“再次感谢魏大当家今日解惑,夜已深了,晚辈不好再打搅魏大当家休息,以后晚辈若还有不懂的地方,还会来虚心求是的。”
魏瀛洲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些犹豫。
“晚辈告退。”燕云霆转身离去,可刚到门口,魏瀛洲又叫住了他:
“且慢……”
“魏大当家有何吩咐?”
“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你。”
“魏大当家为我解惑那么多,您有何问题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冰……欧阳冰雁,她真的来找过我?”
当一个男人问起一个女人时,就证明他还没有放下这个女人。
燕云霆“嗯”了一声,收住笑容,反问道:“若欧阳楼主再来找您,您见或不见呢?”
魏瀛洲沉默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见。”
“好。”
燕云霆浅浅一笑,再次告退,离开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