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抚摸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严肃,目光专注,星火闪动的眸子里水光潋滟,仿佛透过时光在思念什么。
我收拾好厨房回房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动容的没有打扰他。
屋子里突然特别的安静,仿佛真空,两个人的心跳是这片安静之中生出动人的生机。
阿彻回过神,用手背飞快的拭了一把眼睛,转头朝着我笑笑。
我走上前接过相框细手心擦拭着,又看了一会儿方才放回原位,“这是我和奶奶,照这张相片时我六岁。十二年过去,奶奶走了,剩下我自己。阿彻,我很想她。”
“奶奶也一定很想你,她老人家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梧桐,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是孤儿,阿彻,我是真正的孤儿,没有谁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谁。我只是一个人,阿彻。”
“梧桐,你是一缕永不哀减的光。世界那么大,总有属于你的人,也总有一天,你会属于一个人。”
我惨淡笑笑,但愿吧。
奶奶要我好好活着,我当然要努力的好好活着。
不能让奶奶失望啊,对不对。
天色黑透了,阿彻起身回家,去拿大包时才想起没有给我礼物,便把我按在椅子上,不论我如何拒绝,他理都不理,只将大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掏出来,再得意的一样样摆在我面前。
我有些汗颜,真的。
我以为他像小说里那些二世祖一样,会拿出华服啊名表啊首饰啊这些东西,若是这些,打死我都绝对不收。
这些身外之物对于梧桐来说,一文不值,也从未在意过。
他掏出来的是一本又一本砖头样的书,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全都是世界各国数学家的译作,还有几本是外文原版,最珍贵的是此次全球应用数学峰会和计算机技术与应用世界博览会的内部资料,应有尽有,特别齐全。
是我奢望好久,却一直只能奢望的东西。
是无法用钱就能拿到的东西。
学术这东西说是人类共享,可是哪个国家和组织都会把最顶尖的数据深藏。
真不争气啊,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阿彻,他居然知道我喜欢这些,居然不声不响的给我弄了来,居然当作礼物送给我!
这样珍贵的礼物,我怎么可能不收!我如何舍得拒绝!
明明我和他认识不过几个月,可他那么了解我,知道我的理想,知道我的深爱,也知道我对未来的憧憬。
被人关心着的感觉是如此温暖,我哭了。
眼泪成串的流下来。
梧桐很没出息,痛苦会哭,开心会哭,被感动到也只会哭。
想着不要再欠他,可我终归还是要欠他的。
“哭什么呀,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吗?是不是我送的太冒昧,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别哭了,求求你。我秦彻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孩子流眼泪了。哎呀好啦,小侠女长大了怎么还变成爱哭包了呢。”
阿彻着急的想要给我抹眼泪,可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最后只能局促的站在我旁边给我递纸巾,声声的问我为什么哭,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傻瓜,喜极而泣听说过没?
我不想哭啊,可是忍不住啊!
等我哭够了洗完脸回来,阿彻把空包已经拆好,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你叫秦彻?”
他抬头凝视我,暖黄的灯光下,英挺的眉眼分外柔和,“我姓秦,单名一个彻字。很晚了,我要回家了。来的时候我看到不少人家开始搬了,你一个人在家,门栓紧了,窗子也要关严实,小心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嗯,”我揉着囊囊的鼻子答应着,“知道了。”
他要走了,我又要恢复孤独。
然而、可是、但是,他走不了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
这真是人不留天留。
我顶着奶奶的围裙跑到隔壁,换上干净的被单,安顿秦彻在那边住下。
烧好洗澡水我将要离开,看到他蹲在小柜子那里,翻出个吹风机。
对此,我是震惊的。
十五岁后的秦玉自己独居,由于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小柜子里放着吹风机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震惊的是,我都不知道的事情,秦彻居然知道!
风雨折腾一个晚上,时大时小,雨声时稠时稀,天将亮时才算停歇。
我睡的并不好,老是做梦,惊醒后再睡去,换上新梦重新做。
梦有点乱,跨越时间和空间,让我见到十几年前的自己,呲着漏风的牙在院子里疯玩儿,两位奶奶坐在屋檐下聊天,手上小几上,或是一壶冒着袅袅雾气的新茶,或是两杯香味扑鼻的咖啡。
恍惚的好像也有秦玉,只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子在下午的阳光里,努力的学习玩儿跳格,每成功的投出一个家,都会咧着嘴笑的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细缝。
反复重复几次的梦是在隔壁的院子里,我抡着拳头打人,小男孩站在窗子里不屑的骂我蠢。
画面一转,变成小男孩两手扯着背带,牛逼带闪电的扬着小脸儿对着地上画好的格子故作不屑的说着:“幼稚。”
可笑的是他的眼睛都快粘在格子上边了,口不对心,说的就是他。
“还有我,你可以叫我二哥哥。”
“二二哥,二二哥好。”
“不对,是二哥哥,不是二二哥,我不许你这么叫我,好难听。”
“哼,我就要这样叫你,二二哥,二二哥,就叫,你能把我怎么地?”
男孩气得嘟着嘴,本就圆圆的脸蛋鼓成小包子,朝着我翻白眼儿。
手机闹铃叫醒我,梦境中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滑过。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就穿过小门去到隔壁的小院子。
一场大雨,将青石板上积累多日的灰尘尽数除去,空气中浮动着明媚的因子。
可是,刚直起身子,我就被眼前的一切弄得呆住了。
有一个人蹲在地上,黑发如墨,身材颀长,正在用一根小小的白色粉笔头在青石地面上画方格,已经完成大半,正在将锅的圆弧封口。
他画得那样认真,仿佛是将心中最美的图案加以描绘。
呼吸突然变粗,心脏加快跳动的速度,我似乎听到血液冲刷血管壁的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