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安县是从望山城关口进入晋州之后最近的一座县城,县城外此刻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几百流民聚集城外,还有许多,在过来的路上。
离开秦州没查的通关文牒,在此处却要查个明白,秦州来的流民,暂时不允许入城。
入夜之后,流民只能尽可能的靠近城墙,抵挡在外游荡的邪祟。
桑雀看到有官府差役在城外搭建粥棚,正在施粥,听说每日都有一次。
朝廷并非完全不管流民,只是如今的重中之重,是镇压秦州的叛乱,早日重建望山城。
张家的人准备入城时,两匹快马从城中疾驰而出,差点撞上他们的马车。
骂了一路土匪的老掌柜此刻却什么都没敢说,只因刚才冲过去的,是镇邪司的人。
“这又是哪出了要命的诡案,昨天才听说有个村子,全村上下七十多人,一夜之前全被挖了心死绝了,简直要吓死人,小姐你可千万别再乱跑了。”
“往年都没见出这么多诡案,果真是流年不利。不过等诡案解决了,那些流民可就有地方去了。”
老掌柜的意思,是人死光的那个村子,等到事情解决,就可以把流民迁入其中,屋子都是现成的,只要有地能种,这些人总能活下去。
桑雀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她今早已经通过女僵尸,知道了望山城恶鬼司内的情况。
崔城和状元鬼最后的争斗,小五和小六逃走,余大失控之中不小心撞破恶鬼司的墙,状元鬼在逃走之前,故意耗费力气把其他被关押的鬼释放。
为的就是浑水摸鱼,外面的游荡的鬼一多,镇邪司就顾不上抓他了。
不得不说,这个状元鬼很聪明。
可惜了崔城,白白牺牲,桑雀想到这件事,心情又沉重起来,想要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的冲动,愈发的强烈。
老掌柜赶着车进城,守卫一看张家的旗子,并未上前查车,挥手放行。
要是桑雀一个人来,连城都进不去。
入城之后走了一段,桑雀让老掌柜停车,与张君瑶告别。
张君瑶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有些舍不得桑雀,桑雀给她的安全感,那是谁都给不了的。
“那个,我最近都会住在蒲安县,咱们说好的事情,你可不能食言,我等着你上门来找我。”
桑雀点点头,“嗯,回见。”
桑雀拱手告辞,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老掌柜看自家小姐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恋恋不舍的样子,啧啧称奇。
“小姐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一颗心丢在那位女侠那里了。”
张君瑶失落垂眼,坐回车厢里,“明叔,你说我要是想成为走阴人,该怎么办?”
老掌柜一听这话,笑出声来,“我的小姐啊,你快别胡说八道了,这世上的走阴人十个有九个是疯子,招惹上走阴人,那可是要倒大霉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赶紧给老爷夫人报个平安吧。”
张君瑶撇嘴,马车缓缓入城。
*
蒲安县也就十分之一个望山城的面积,因为是秦州和晋州之间的第一个中转站,商贸繁荣。
脸上的面具有些惹眼,桑雀换了一个斗笠,先去城中张贴告示的地方看了看,最近的告示都是关于朝廷征兵征粮征民夫的,没有其他特别的消息。
之后她又去各处市集了解物价,寻找适合往现代倒卖的东西,查看各类农具,砖石,木料等物的价格和样式。
最近的粮价确实是一天一个价,涨得飞快,好些城里的百姓都已经买不起粮食了。
她走到张家开的粮铺时,正遇到一群身穿甲胄的官兵,在往车上搬粮食,从周围围观的百姓口中,桑雀得知这是张家主动捐给官府的粮食,准备要运往秦州。
正看着,一个人悄然来到桑雀背后,桑雀立刻警觉起来。
“你竟然没死?”
闻声,桑雀惊讶转头,看到一张熟悉脸,半边脸上的胎记依旧鲜红如血。
是遥真!
“你怎么在这儿?”桑雀问。
遥真抱起双臂,上下打量桑雀,“我还想问你呢,镇邪司出的告示虽然只张贴了一天就被撤下来,但上面清楚的写着,你牺牲了!怎的,你假死骗香火啊?”
遥真声音压得很低,周围有人看过来,她一把揽住桑雀的肩膀,就把人一路带到空无一人的巷子里。
遥真之所以到蒲安县来,还是因为她师父,头两次算卦都没算准,这次她回去之后,她师父非说没算错,是她眼瞎没找到人。
师父年纪大了,不能气,只能哄着,结果就有了这第三次起卦。
这次她师父说,再要遇不上,就把手剁了,这辈子都不算卦了。
遥真也是今晨才到蒲安县,她家破道观其实就在东岳山里一个不知名的山沟里,距离这边不算远。
“你的驴呢?”遥真问桑雀。
“应该在我妹妹那里,望山城鬼祸过后,我醒来就在这边山里了,我自己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死了’。”
“那你这是不打算回镇邪司了?”
遥真眼神微亮,桑雀刚张开嘴准备回答,遥真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听说你驾驭了阴童,真的假的?”
桑雀再次张嘴,遥真又一次打断,她脑中电光石火,迷雾退散。
“等等!”
师父让她等的人,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吧?
遥真此刻才反应过来,师父说那人是她命中贵人。
遇不上,她后半生平平,别说盖道观,茅房她都盖不起。
遇上了,她后半生显赫,别说盖道观,她坐到道观供桌上抖腿都行!
她追问过师父要等的人到底是谁,师父只说是个很特殊的人。
要论特殊,驾驭阴童够特殊了吧?玄朝第一个女夜游够特殊了吧?死了又活了,也很特殊吧?
三次起卦,师父都说没算错,是她眼瞎,而三次里面,她两次遇到桑雀,第二次如果不是刚好看到墨砚书那家伙,她肯定又会碰到桑雀。
这么看来,她确实眼瞎了,这么明显的迹象都没发现,这不合常理。
遥真看桑雀的眼神变得古怪,怀疑桑雀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她的判断力。
遥真脸色不断变换,桑雀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送上门来的帮手,岂能放过。
“坤道,你之前说想建道观,我刚好知道个地方可以盖道观,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好!”
遥真答应得太爽快,桑雀都没反应过来,那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的说辞也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