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琴不假思索的回道:“是我们本地产的高山茶,我父母也种了一些。”
许岩微笑着盯着冯雪琴说道:“雪琴同志,我是问你这茶怎么样。”
冯雪琴愣了一下,看着许岩问道:“县长的意思是,咱们发展茶叶种植业?”
许岩哈哈一笑:“这么好的茶叶,不换成钱岂不是可惜。”
冯雪琴看着许岩苦笑道:“我们以前也曾经想过发展茶叶种植业,当时还是孙县长主持的,在坑底乡种植了两千多亩,说是要搞万亩茶园,结果到了采摘季节,茶叶卖不出去,最后也就放弃了。”
许岩放下茶杯,吃着东西说道:“茶叶种植是一个系统工程,种植、采摘、加工、销售,要形成产业链条。不能头脑一热就上马,三拍干部最是坑农。”
冯雪琴看着许岩,不解的问道:“什么是三拍干部?”
许岩回道:“事前拍胸脯、事中拍脑袋、事后拍屁股。”
冯雪琴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县长比喻的真形象,感觉就跟你见到过孙县长一样。当时孙县长还想在咱们县搞一个电视台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幸亏……”
冯雪琴差点说漏嘴,幸亏及时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幸亏没被他搞起来。”
孙县长跟许岩一样,也是从上面空降下来的干部,在鳌城县折腾了两年,最后灰溜溜的调回省城去了。
空降干部,一般都会获得上级支持,可以说是带着福利下来的。
所以孙县长在常委会上提出要建设县电视台的时候,高书记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常委会全票通过。
不管你这个电视台是不是能建起来,你先把资金从上级单位要来。
只要资金到了县财政账上,怎么花可就由不得你了。
建设一座小型电视台,仅是设备资金就得几百万元,都搞好了最少七八百万元,这对鳌城县干枯的财政来说可是一笔天降横财,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原海门县市委宣传部长宋洁贪污受贿案,最大的一笔非法收入,就是来自于海门县电视台的建设工程。
孙县长的提议获得常委会通过,孙县长兴致冲冲的跑去省城跑资金,支持他履任鳌城县县长的省领导对孙县长非常支持,大笔一挥先是批给了孙县长三百万。
结果这三百万元刚到鳌城县财政账上,就不知道谁把风声放出去了,县政府大院里坐了一大堆被拖欠工资的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
三百万,在县财政的账上打了个水漂,没了。
至于那个电视台,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这件事情也成为孙县长铩羽而归的引子,据说孙县长被上级领导骂了个狗血喷头。
至于这个风是谁放出去的,大家心照不宣。
有的常委只是笑呵呵的跟教育局长或者工业局长说了句:“县长到省里去了。”
在海门县,任何人都知道县委书记或者县长到省里、市里,就意味着去‘讨钱’了,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瞪大眼睛盯着书记或者县长什么时候回来就行。
至于书记县长回来之后,讨来的钱怎么分配,那就要各凭手段了。
许岩并没有追问冯雪琴刚才说笑中明显的停顿,他看着冯雪琴说道:“雪琴同志,我是在海边长大的,从小我就知道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送给别人再多的鱼,也总有吃完的一天,长期下去,被帮助的人反而会养成依赖心理。而你,如果传授给他捕鱼技巧,他就会学会自食其力。”
冯雪琴点了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懂。
可是,在鳌城县不适用啊。
鳌城县资源匮乏,土地可耕种面积约等于零,唯一一个可以产生经济效益的银矿,还不能给县里带来多少财政收入。
幸好鳌城县有取之不尽的森林,伐木,卖木头,就是鳌城县最大的经济收入来源。
许岩算是吃了个差不多,总一直吃饭也不太像话,他起身把桌上剩下的食物收起来端进厨房,拿了块抹布出来。
冯雪琴起身要接过许岩手中的抹布,许岩笑笑说道:“自己来,你坐。”
许岩三把两把擦干净茶几,看着冯雪琴说道:“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一下茶叶。”
冯雪琴点了一下头:“好。”
其实冯雪琴对这个话题也有兴趣,鳌城县出产的高山茶还是比较不错的,如果真能打开销路,也能缓解一些县里的经济困境。
许岩说道:“咱们的高山茶,茶是好茶,但是茶叶采摘没有经过精挑细选,而且加工工艺粗糙,这也就造成了炒好的茶叶品质下降,不亚于是明珠蒙尘。”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要想打响咱们自己的品牌,品质是主要条件,不然,就算营销做的再好,也会被市场抛弃。”许岩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冯雪琴的可是,接着说道:
“只有咱们把品质提升上去了,我才可以放手去做营销渠道,这就需要我们先苦练内功。”
许岩看着冯雪琴说道:“我查阅了相关资料,我国茶叶有红黄青绿黑白六大门派,咱们县的高山茶属于青茶,在工艺上属于半发酵茶。也就是,既有绿茶的芬芳,又有红茶的甘润。这是一个非常讲究茶韵的品类。当然,对于茶道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这个还要请茶道专家过来专门研究一下咱们的高山茶……”
此时的冯雪琴额头已经隐隐见汗,其实,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只是想先来摸摸许岩的底,看看许岩为鳌城县带来了多少福利。
毕竟,许岩又是一个空降干部。
而且许岩还是名声在外的明星干部,造富专家,省里把许岩从浙省挖过来,又空降到鳌城县,必定会给许岩很大的支持力度。
冯雪琴最关心的是,许岩带来的福利,自己能分到多少。
结果,现在许岩跟她认真的讲起了发展之道,而且听现在许岩所讲的,他已经对茶叶种植业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冯雪琴额头冒汗,是因为她分管的工作就是以农林水利为主,而她,竟然不清楚茶叶还要分为红黄青绿黑白六大门派。
分管领导对自己分管的工作不清楚,那还怎么工作?
难道只管砍木头卖钱那点事儿么?
一根树木的生长周期是十几年至几十年,鳌城县有着漫山遍野的森林,她这一任自然不用担心会没有木头可砍。
那么下一任呢?
下下一任呢?
漫山遍野的木头,也总有被全部砍完的那一天。
所以,许岩说完了茶叶,做出了总结:“砍木头,不是造福子孙的事业。雪琴同志,我们要想办法给咱们的后代子孙留下点什么,而不是去透支他们的未来。一棵茶树,可以有上百年的寿命,只要我们这一代人做好了,我们鳌城县后面的几代人,就等于是躺在了金山银山上,这就是我说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冯雪琴端正的坐直身体,看着许岩说道:“谢谢县长,您今天给我上了一课,我记住了。”
在不知不觉间,冯雪琴对许岩用上了‘您’这样的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