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璩被李嶝暂时带回前头正房里,雀哥儿按李嶝的要求在书房重新铺了床铺,又拢了一盆子炭火过来,袁璩暂时安住在此处。
赵克从二门外找了个做粗活的小丫头名唤梨儿,暂时看顾袁璩。
“一切吃穿比照大公子。”
这么安排下去,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捣蒜般点头,毕竟是做粗使活计,又刚入府不多久,想来应该还有点赤诚之心。
“如大奶奶哪里吃的不好住的不适,你就与我来说。”
袁璩不会讲话,但却还能去厨房偷吃的,知道洗脸洗脚,话又说回来似乎不算太傻。
这一夜折腾,只有袁璩睡得香甜。这与李嶝卧房中间只隔着的客室的书房,又暖和又舒适,连带着梨儿都蜷缩在她床榻下抱着被褥子睡熟。
倒是李嶝,再无睡意。
赵克与青川何川本要陪着,却被李嶝挥手示退,只是手不释卷,斜倚在床头读起了书。
时过境迁,他隔世的心还是只能靠书平复。
次日一大早,天只是才蒙蒙亮,阮嬷嬷带着沐春等十好几个丫鬟婆子,密密麻麻跪在了李嶝门外檐廊之下。
这时候,李嶝已熟睡过去。
雀哥儿只知昨夜大公子牵着大奶奶进来,却不知还发生了旁的事,他领命去厨房提早膳,刚出门就被眼前一幕吓了大跳。
连忙要去扶跪在当头的阮嬷嬷。
“嬷嬷这是作甚,天冷地上凉,起来再说。”
阮嬷嬷轻轻推开雀哥儿,低声说道:“雀哥儿自去上差,我等发了失心疯,罪该万死,如今只是跪一跪,不打紧。”
昨夜,沐春与杏黄并几个丫鬟到她房里哭诉,她才知道这个半夜里发生了这些事。
她气得不行。
拧着杏黄并沐春的腮帮子,痛斥几声:“大奶奶你们到底是如何伺候的?”
都惹得大公子要发卖,原本几个丫鬟还支支吾吾,最后被阮嬷嬷一杆子打骂,才知道杏黄与沐春根本没亲自上手伺候大奶奶。
她们让下面的丫鬟去,丫鬟又支使了婆子去。
阮嬷嬷听得天旋地转,她急急忙忙去赵克跟前想要哀求一番,却不料赵克根本不予她半点颜色。
缠得烦了,赵克板着脸质问道:“嬷嬷是郡主跟前的老人,深知府中内院诸事,我以为把大奶奶托付给你是不会出了岔子,谁料你竟然胆大包天,哄着你下头那些丫鬟婆子供着你这个婆子做了老夫人,可真是威风凛凛。”
昨夜李嶝应是给了阮嬷嬷几分薄面,不然也带着一干男子护卫踹门而入,那她这个号称郡主跟前一等一的婆子,又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阮嬷嬷此刻哪还有往日风头,只苦苦哀求,“赵管家,下面丫鬟苛责大奶奶是我的不是,大公子如何惩戒都是我们做奴做婢该得的……”
“既如此,那并受着。”
赵管家不愿与阮嬷嬷多费口舌,并要关门。
只见阮嬷嬷扑腾并跪在赵克跟前,“赵管家,还请您与大公子说说,沐春杏黄虽是犯了大错,但请大公子念着旧情,留她们在府中当牛做马,莫要发卖了出去。”
不然如花似玉两个大丫鬟,出去哪还有什么活路。
好点的卖到个地主人家做小妾,境遇不好的,落到烟花之地,只怕这辈子就全完了。
想到眼前婆子虽是可恶,竟背着主子做了这些事儿,只是想到她是大公子乳母,终归叹口气,扶了起来。
“大公子昨夜生气半宿,直到今日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你做的这些事儿,自己摸着良心问问,如果大奶奶是个能言会道的,岂能容你?”
阮嬷嬷连忙点头称错。
“大公子醒来后如何性子,你是知晓的,且看大公子如何安排吧。”
赵克甚至觉得自己也是被连累,长叹一声,再不理会阮嬷嬷欲要再言,进了屋闭门谢客。
阮嬷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回去后,原本以她马首是瞻的丫鬟婆子挤到她屋中,无不哭哭啼啼,有性子执拗的,已开始骂爹骂娘,破罐子破摔。
“嚎丧吗?哭的什么!”
一堆人立刻噤了声,只有沐春与杏黄仍默默垂泪,杏黄揉着娟帕,“嬷嬷,天明我就去郡王府,求了我老子娘来——”她家三代人都在郡王府,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况且她身契也在郡王府。
阮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真是蠢货一个,如大公子真点了你的名到郡王府说发卖你了,你老子娘又能如何?只怕你还连累你那一家子老小,到时候你看看你老子娘还管不管你!”
此番话惹来杏黄一阵害怕,又大哭起来。
“那我如何是好?嬷嬷——,你救救我啊。”说罢跪倒在阮嬷嬷跟前,声泪俱下。
一旁的沐春也哭道:“大公子怎的如此心狠——”明明都要收房,为何一切全变了,那大奶奶算个什么正经的大奶奶,又呆又傻,竟然得他庇护,深更半夜不顾往日主仆之情,说发卖就要发卖。
阮嬷嬷也不管,只坐在炕床上长吁短叹,“大公子只怕连我也要撵走,往日里骂我不过是予他几口奶吃……”想到这里,也捂着老脸哭了起来。
她一生无子,只有沐春一个侄女。
若是真的发卖了沐春,她还有什么盼头?
直到天蒙蒙亮,她也无法,咬了咬牙,带着愿意去的丫鬟婆子,直直跪在李嶝门外。
雀哥儿喊了另外一个小厮,今日不止要提大公子的膳食,还有大奶奶的一并提了过去。
雪虽是停了,但行路不易。
两个半大孩子一前一后来到厨上,宋婆子早已接到赵克之命,今后大奶奶吃食与大公子一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依照要求准备好。
其中,额外给大奶奶多加了些其他好克化的主食。
赵克想到能一口气干大半锅子肉粥,知道袁璩胃口不小。
雀哥儿提着食盒回来时,丫鬟婆子仍在跪着,除了打头的阮嬷嬷硬撑着,旁的无不在低低啜泣。
只听里屋传来梨儿的声音,“大奶奶,暂不要出门,待赵管家给您置了新衣吧——”
可她哪里拉得住袁璩,只见袁璩穿着昨日的薄袍单衣,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