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的食堂有酒有肉,满满摆了一桌,熟菜无论色泽还是香气都乃上上之选,只要用量子便足以饱餐一顿,但倘若与在卡美洛时无限畅饮的酒馆相比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高文看着面前装酒的容器,只舍得小小抿一口便又重新放回桌上,又大力盛了一碗汤只顾得闷头勐灌。米奈歇尔掂了掂放在自己面前与高文同款式的酒瓶,只觉太轻。
“突然说要请我喝酒却又作此矫揉造作姿态,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财浅力薄,事到临头又后悔了?”
听到客人抱怨,高文停下进食动作。
“米奈歇尔卿平日不来食堂,所以有所不知,迦勒底食堂不比我们当初在卡美洛来得自在。若要熟食小菜,只管添来算我帐上,酒却无法再购得。”
高文看着桌上清酒,忽然长叹一声:“为防止有从者过度饮酒闹事,主厨特意规定每名食客每天最多购得一瓶清酒,若是企图偷酒或者私自酿酒,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立即逐出食堂。今日我能要来两壶酒,还是将你的人头一同算上。”说着高文还借指酒的动作企图捞过米奈歇尔面前的酒壶。
“竟有此事?”
米奈歇尔一把拍开高文的手,他打开瓶塞,先是轻嗅一下,并未发现古怪异味,再然后为了防止自己一饮而尽,他学着高文的样子将酒倒入小杯子中,一口入腹,米奈歇尔皱眉评价:“不过普通酒水,从者即使痛饮三天三夜又怎会醉?”
高文只是摇头却不应答,而眼见高文只顾吃菜,米奈歇尔也失去了交谈的兴致。
米奈歇尔Lancer,明明在迦勒底的时间也称不上短,但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来到迦勒底的食堂——若不是高文强拖硬拽着要他过来,恐怕一直到人理的危机解除他都不会踏入食堂半步。
从者不需要依靠食物来维持行动,所以在他看来进食只是延续了生前习惯的无意义行为,与其有那个闲暇去浪费,不如去模拟场训练几次。
一连喝了两三小杯,米奈歇尔Lancer却觉得这样过于碍事,准备将酒带回去。
高文这时却再次出声:“怎么,米奈歇尔?需要我帮你代劳吗?”
“这是我记忆中你少有请的酒,自然要带回去好好品鉴一番——如果以后凯被召唤出来,我还能以此来炫耀一番,到了那时他肯定会缠着你再请一次酒。”
“凯吗……”高文低笑一声,他拿起酒壶往小盏中倒上半杯:“说起来,我们三个人上一次一次痛饮是在什么时候?”
“嗯……好像是在生前。”米奈歇尔皱眉沉思。
即使是对他来说,在酒馆与另外两员骑士间无形地争都锋凶险无比,那种三足鼎立的局面想要存活并不是仅仅只是依靠实力,谋略才是存活下来的重要资源——无论是谁一有不察都可能会被其余两人联合起来灌醉从而留下付款。那段岁月艰险无比却也因此能够经得起时间的冲刷从而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化作他过往人生的一部分。
“嗯,很久了。是在你远征之前,那时我和凯被王选中清理国内叛王的残党,而你则作为开疆的先锋部队率先出征,那时我们三个约定了等此次远征结束由获赏最低者请酒。”
只是这场约定最终还是没能达成,阿芙莉尔的死打乱了一切计划,直到米奈歇尔身死,高文都未能再见对方一面,那日在酒馆的一别居然成了三人最后一次聚首。
“好像是这么回事。”
看着正对面低头思考的米奈歇尔,在高文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第一骑士的身影逐渐与面前这个华发丛生的大叔重合。
米奈歇尔注意到了高文的异样,他同样倒了一杯酒:“那之后呢,你和凯,谁是最拖后腿的那个。虽然那次远征我半途而废,但我有着充足的自信不会排在最后。”
“不知道,再你死后,我和凯就没再那家酒馆中喝过酒了。”
“那现在呢,算遵守约定吗?”
“也不算吧,这算另一个约定。我们当时约定,无论是谁结婚,在婚礼的宴席上都是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把对象晾在一边。”
“那时候凯还直接扬言,为了不请着一顿酒,他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结婚。”
米奈歇尔意识到了什么,他抿了一口酒低头不语,而高文则自顾自地说道:“所以这是补上我的婚酒。除了你,我的同僚,其余的骑士都参加了我的婚礼。所以当得知还存在英灵这样奇异时,我就在想,如果能再次见到你,无论我们之间的立场是否敌对,都要把这个约定给补回来。”
——其实高文完全可以在几个月前,米奈歇尔Saber还在时就请出这一餐,但那家伙的嘴脸却让高文着实不愿意吃亏。
“同僚吗……我这个叛徒?”
“别把所有人当傻子,米奈歇尔。你的谎言能骗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我们,要知道凯当时在听到王的复述后勃然大怒,并用自己的脑袋担保你的名誉。”
“那个家伙……总算找回他八岁时的巅峰状态了,什么话都敢说。”
高文所说的这些米奈歇尔的确不知道,圣杯所能给他提供的常识无非就只是让他了解到了在他死后不久,卡美洛的统治也迅速瓦解,这一切都得多亏了他那一心想要帮助他这个老师报仇的弟子莫德雷德,在莫德雷德的赤诚之心下彻底坐实了他反贼的身份。
但高文所说的这些既不宏大也不残酷的寻常琐事,却是圣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收录的内容,但这不过尔尔的繁杂小事却是名为米奈歇尔的短暂人生中最后遗留下来的真物。
“难怪凯到现在还没有回应召唤,大概是还在不列颠那边寻找自己抵押出去的脑袋。”米奈歇尔举起小盏,而高文同样也托起小盏。
只有一口份量的酒水在两人夸张的饮酒姿态下彷若成了千斤之多。恍忽间,他像是再一次置身于卡美洛王道的街边第三家的质朴小酒馆,在那个他人生中少数几个能放松的地方与旧友们畅饮。
放下酒盏,米奈歇尔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变得迷离。
这酒,令他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