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夏亦姝忽而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此时太阳向西而坠，夕阳只能罩及屋顶树梢，而阳光未涉及之处则昏暗一片。
中堂里，除门口处可借着朦胧暮色看得稍清晰些，其余地方皆浸在暗色之中。
而落在夏亦姝身上的视线此刻就来自中堂里侧。
想到有一人正幽幽隐在暗侧窥视着自己，夏亦姝不由心里发麻。
为壮胆，她蓦而转身，朝里侧厉声喝道。
“什么人在那，快给我出来——！”
这声厉喝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响亮，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的耳还能捕捉到帘子另一侧忽而响起的呜咽声。
呜咽声又短又急，似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见此，夏亦姝的心沉到了谷底，脑中疯狂转动，猜测究竟是什么人闯进了自己院子。
盗贼？
夏亦姝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贺府好歹也是京中世家大族，府内守卫虽不及皇城，但也按照国公府的规制配备。
况且内院中住着一府的女眷，其进出也严防死守，盗贼应没那么轻易进来。
可不是盗贼又是谁呢？
似是要回应夏亦姝心中的疑问，那无声伫立在暗处的阴影忽而动了。
这阴影一步一步走出来，其脸其身子渐渐暴露在夏亦姝眼前。
看着面前这张陌生中带着熟悉的脸，夏亦姝的眼不由慢慢睁大。
她万万没想到此时会在自己屋子见到这个人。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脸盘圆润，眼角生了细纹，唇微微往上扬，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面相。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掌管府里衣物用度的管事赵王氏。
若只是一管事，她此时到不必如此紧张，可关键是此人的另一身份——赵玉意的母亲。
赵王氏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到了年纪后便被老夫人配给了府里的管事。
也因与老夫人这一层关系，赵玉意才能被调到贺明玄身边做一贴身丫鬟，甚至到后来被抬为妾侍。
所以她此时专门等在这，是表示老夫人已知道自己偷溜出府吗？
想到这，夏亦姝背后顿时冷汗涔涔，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
许是太过于恐惧，她的脑袋白茫茫一片，思绪如断掉一般，什么破局之法都想不出。
当初决定偷溜出去时，她也明白此事担着巨大的风险，若被发现了，等待自己的必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可一想到那可怕的未来，就算有再大的风险，她也要试一试。
下决心之后，她尽量不去想被发现了会如何如何，她怕自己想多了，就没有了行动的勇气。
故而每次她都避免想这个问题。
可如今这一刻发生在眼前时，她一时竟没了办法。
......
赵王氏眯着眼，悠闲地观察夏亦姝脸上露出的恐惧与害怕。
想到自她进府后，自己女儿所受的委屈，赵王氏心底不由痛快了许。
她唇角上扬，神色显得愈加和善，但嘴里吐出的话却直插夏亦姝心窝。
“姝娘子，你这是去了哪了？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听到赵王氏的声音，夏亦姝僵滞的思绪动了动，她缓缓看向对面的人，此时她神情温和，如路边的大娘随意跟你搭话似的。
但夏亦姝却明白赵王氏只是在欣赏自己如落水狗般的狼狈姿态。
赵王氏专门等在这里，还将雀儿和碧芜等人全挪移至卧房，不许她们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在她最担惊受怕之时再现身......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戏耍报复她。
夏亦姝渐渐收敛眼中的恐惧，面上勉力恢复镇定，她不想让赵王氏继续看笑话。
“王管事，你不用如此装模作样，既然已被发现，我也不会再狡辩......”
“我只想问一句，你将碧芜她们怎么了！”
夏亦姝冷冷睨着赵王氏。
见夏亦姝已恢复镇定，神色不再恐惧，赵王氏不觉有些无趣。
她牵了下嘴角，悠悠道，
“姝娘子误会了，我并没有将她们怎么样，她们此时正好好待在里面......”
说完，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拉扯着碧芜和雀儿两人出来。
夏亦姝看着她们，心中的惊怒怎么都抑制不住。
虽说她并不相信赵王氏的话，但没想到碧芜和雀儿两人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遭。
两人身旁都守着两个婆子，双手被绳索绑缚在后背，嘴里塞着抹布。
碧芜脸上还有两个又红又深的巴掌印，这印子红得吓人，边缘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此时两人俱泪眼涟涟，神色哀戚地看着夏亦姝。
夏亦姝气得浑身颤抖，“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怎么样吗！”
“姝娘子，你似乎搞错了，这两个丫鬟不仅掩盖你的行踪，还试图什么都不说，我不使点手段，见见厉害，她们又怎么会说......况且她们犯了大罪，能留一条性命都是好的......”
赵王氏装模做样地叹着气。
听到这，夏亦姝的心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固然碧芜两人如此情状有赵王氏泄私愤在里头，但这一切究其根源还是她带来的......
见夏亦姝气势顿时萎靡下来，赵王氏心中再度愉悦起来。
她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发现已不早了，担心那边老夫人等得太久，遂不打算再耽搁。
“姝娘子，那咱们这就走吧，老夫人还在善芜堂等着咱们，可不能让老夫人等太久，要不然到时会怎样我也不能保证！”
赵王氏笑眯眯对夏亦姝道。
夏亦姝抬眸看向赵王氏，见她上半张脸浸在暗色中，只唇周留了些细碎的光影，光影萦绕在她上扬的唇角，为她的笑容增添了丝阴森可怖之感。
见此，夏亦姝心里反而变得平静了。
那些担忧恐惧自责之类的情绪忽而化作团团轻烟一下烟消云散。
她已明白自己的恐惧担忧除了让敌人心情更加愉悦外，其他一点用处都没。
所以何以再露出这些无用情绪给他人看笑话。
夏亦姝安抚地瞥了眼碧芜和雀儿两人，随后利落转身出了房门，未理会身后的赵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