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
当然，冯垣本人也确实没有和人讨论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如此笃定自己没有问过，那就说明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自己的身边。
或者再大胆点，从醒来以后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一个人？
现下的情况其实并不算是危急，毕竟眼前的人只是开口说了点似是而非的话，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所以和之前在那个展馆中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在撬动自己的感知，想要让自己以为有什么才会主动出击。
想通这一点之后，冯垣索性直接面不改色的回答：“没有么？那是我听错了，没有眼睛听起话来确实有些费劲。”
许是没有想到冯垣会这么回答，舞蹈室的老板明显愣住，就连周围刚刚有些危险的氛围也消散了不少。
冯垣感觉到自己可以重新听到从舞蹈室内传出来的音乐和里面的人交谈的声音。
果然，只要自己的思想不乱跑，这里怎么都会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我们舞蹈室的地板确实有些像镜子，但是不是镜子，你要进来看看吗？”
“我又看不到。”冯垣直接拒绝了舞蹈室老板的邀请，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可以帮我指一下咱们大厦内的阅览室在哪里么？”
“你要去阅览室？”
“我听说现在的阅览室里面都有听书的功能，想要去试一试，不然天天在家里什么书都看不了。”冯垣说着，顺便改了一下措辞，既然自己周围出现的所有人可能都是一个人，那就不能再说些什么容易被拆穿的话了，
“听说？听谁说？”果然，舞蹈室的老板的问题随之而来。
“那我还真不知道，我只记得声音了，听起来很好听的声音。”冯垣同样模糊了自己的形容，毕竟这个阅览室的存在只是他瞎编的。
一个大厦商场里面有一个书店和阅览室很是合理，而听书这个功能也很符合一个盲人的需求，这样的说辞模糊虽然模糊了一点，但是留下来的余地同样也很多。
“是有一个阅览室，就在楼上，需要我送你过去么？”
“不需要了，谢谢。”
刚刚上楼的过程中跟着人没有经历什么七拐八拐的路线，所以电梯的方向很好辨认，冯垣略有些敷衍的冲着老板道别，随后哒哒哒的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怎么去那里啊？那里不是去阅览室的路。”
舞蹈室老板的声音在冯垣走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冷不丁的再次响起，声音中甚至有着些许的关切。
“啊？这样么？”冯垣茫然的停住脚步，“那应该走哪条路？”
“你应该走这里。”舞蹈室老板的声音飞快的靠近，手上动作不慢的握住了冯垣拿着导盲杖的手。
感觉上是要通过这个给冯垣指引方向，可是本能的警惕让冯垣在导盲杖被人握住的一瞬间就直接松开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听见导盲杖末端敲在了墙壁上的声音。
墙壁上？
冯垣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和人拉开距离，这才看着来人的方向开口：“抱歉，我不太习惯有人牵着我的导盲杖给我引路，总觉得有些被冒犯。”
“当然我不是在拒绝你的好意，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还是谢谢你及时提醒我，就是这路是不是不太对，怎么会走到墙上去呢？”
“当然了，还是谢谢你好心想要给我引路，毕竟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确实很容易迷路。”
“只不过对于盲人来说，最好还是不要碰他们的导盲杖，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替我指路。可能刚刚的墙上有盲人能够看到的地图吧。”
没等舞蹈室老板出声，冯垣直接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话，废话中还带着些许的和理，直接将自己完美的包裹成了一个情绪敏感的盲人。
舞蹈室的老板被冯垣这一套很是丝滑的说辞绕的愣了有一会，看着手上的导盲杖发出来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音。
“不客气，我比较乐于助人。”
“那可以把我的导盲杖还我了么？”
感受到了导盲杖手柄处温热的触感，冯垣冲着刚刚出声的方向微微点头表示感激。
刚刚舞蹈室老板的行为很明显就是一种试探，如果当时冯垣真的无知无觉的被舞蹈室老板的引导的引导到了墙壁上。
那么现在还算是一切正常的梦境很可能会变得比之前的大厦还要疯狂。
冯垣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把导盲杖放在了另外一边的手上。
“多谢，您直接告诉我那里怎么走就好了。”
问题问出之后，舞蹈室老板所在的方向沉默了一段时间。失明的状态将时间拉长了很多，在冯垣感知中过去了很久之后，他才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
“就在楼上和舞蹈室相同的位置。”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需要思考这么久才说出来么？
冯垣面上依旧保持着人设礼貌道谢，随后扶着墙壁走到了电梯门口。
舞蹈室所在的层数是四层，冯垣走入电梯之后摸索着将手伸向了按键所在的方向，可是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是要去几层？”
莫名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冯垣的耳边响起，这声音和之前在电梯内听到的那几声引导没什么差别，只是现在要更近一点。
“五层，谢谢。”
这算是什么？幕后客服走到电梯内成为专门按电梯的服务人员？
“不客气。”
温柔的声音就算此时近在耳边，可是听在耳朵里却依旧莫名的觉得诡异。这声音温柔是温柔，但就不像是人说出来的。
事实上，之前在电梯内听到的透过喇叭传出来的声音冯垣甚至怀疑那是设定的自动程序。
“五楼到了，请您注意脚下。”
声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电梯的轻微颤动，冯垣用导盲杖伸出去试探了一下，这才放心的打算迈步出去。
他将导盲杖放在电梯的外面，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侧头对着可能有人的方向开口。
“你好，我可以问一下这层大概都有什么东西吗？”
“商场五层全层均为照相区域，客人可以在此定制各种自己想要的照片，捕捉每一个想要留存的精彩瞬间。欢迎您和您的家人、朋友在这里留下幸福的记忆，珍藏每一刻的青春，将每一份值得的瞬间定格成永恒，留住时光留住记忆。“
“请客人不要站在电梯门中间，这属于危险行为。“
这声音回答的十分迅速，完全越过了一个人回答的正常的思考时间。说是因为工作了太久的机械回答也可以，但是冯垣觉得这个声音更像是那种永远都等不到人工客服的电话里，那些人工智能的机器人。
语气没有波动，前后语言之间没有连接，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就算声音再拟人，也挡不住挺多了之后的非人感。
“谢谢提醒。“
冯垣没事人一样的一步迈出了电梯，听着身后电梯门合上的声音之后才伸出手扶着墙壁向着脑海中阅览室的方向移动。
虽说电梯内的人很可能只是个“机器人客服“，可是她提供的信息却不会是假的。这一整层应当都是她说的那种摄影曲，冯垣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快门声，和正在由远及近的脚步。
“欢迎来到定格照相馆，我们这里提供多种场景定制，力求拍出客人想要得到的照片，场地大风景多。摄影师经验丰富……“
来人的广告词说了一半似乎才发现冯垣什么都看不到，语气也渐渐弱了下去。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么？”
无论是刚刚电梯里的“机器人客服”，还是现在迎上来的服务人员，都没有提及那个舞蹈室老板嘴里那个和舞蹈室位置相同的阅览室。
按理来讲，能够供人看书，场地必然不会小，应当也在商场工作人员的介绍之列才对。
“我在楼下听说这层楼有一个提供听书服务的阅览室，这刚上来，还没来得及找。“
冯垣扶着墙壁，手上的导盲杖无意识的在身前横扫，光滑的地面上没有传来有任何阻挡物的信息。
奇怪，这人不是从面前来的？
而在冯垣说出这句话之后，面前来的人同样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像是在思考。
另外一边的快门声仍旧在响起，伴随着的是那些正在照相的人和摄影师的交流声，种种的一切都在显示一切都还没有脱离正常的范围。
“哦哦，有的有的。“
这人说话的语气好像刚刚并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一样，同时伸手将冯垣的手拿起放在了肩膀上。
“方便直接告诉我在哪个方位么？我想看看我自己能不能走到那里去。”
冯垣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任谁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失明的人为了锻炼自己说出的发言，有些逞强，又有些脆弱。
“好的先生。”
工作人员这次的回应要快上很多，他扶着冯垣的手，给他指出了一个方向。
“就在这边，这里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会有一扇门。门内就是阅览室所在的位置了。”
“真的不需要我为您指路么先生？”
工作人员的声音听着有些遗憾，就是不知道这是在遗憾不能帮助他人，还是别的什么。
“不需要，谢谢。”
冯垣礼貌的拒绝，便向着刚刚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一点点敲动着导盲杖。
脚下了地面敲击着有些清脆，走在上面的感觉也很光滑。不过冯垣在确定了方向之后，选择直接用导盲杖的末端在地面上滑动。
这样的话，就算工作人员所指的末端是墙壁，他也不会因为敲击到墙壁而突然上下颠倒。
和之前那个没有任何提示的大楼不同，现在所处的地方似乎在无时无刻不在引导着自己露出异常。
冯垣不是很想知道暴露出自己异常的后果是什么。
畅通无阻的盲杖末端突然接触到了阻拦物，冯垣伸手试探着向前摸，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铁门。
身后仿佛能传来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也不对，也可以听成遗憾的叹气。
失明的时间越来越多，冯垣对于周围一些东西的感知变的越来越不清晰。
推开门后，那些纷乱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后，留给冯垣的，是个极其安静的世界，甚至连呼吸声都是一种嘈杂。
听书阅览室，这么安静倒也正常？
正常在哪里啊？
顺着墙壁摸索到了一个门把手，冯垣没有迟疑的推开了应该是阅览室的门。
门内，有着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应该会有人因为开门而好奇的看看是谁推开了阅览室的门，然后发现走进来的人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进而热心的上前提供帮助。
冯垣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却一直都没有其他人靠近的声音，没人来。
抛开所有能看到自己的人都是冷血的人这个可能之后，还有一种解释就是门内没有人发现有人站在门口。
阅览室的情况冯垣并不熟悉，他不太敢贸然出去。同样，他也不敢贸然使用自己的能力。
好在，没有给他太多在门口尴尬的时候。
无声无息之间，有什么东西从前面伸了过来，为了防止冯垣躲开，甚至还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什么时候到面前的？
在冯垣怔愣间，一个耳包被戴到了他耳边。肩膀上的手也撤了下去，随即便又消失在了冯垣的感知之中。
““享受静谧，享受生活，无声阅览室欢迎您的到来。
客人您好，我是小宁，接下来为您提供点书，点歌服务，请客人找好座位落座，享受接下来独属于您的生活。”
这声音听起来和电梯里面的声音十分一致，甚至在经过电流的传递后，可以说毫无差别。
“鉴于客人您的情况特殊，请您根据小宁的指引去往无人座位。”
似乎是察觉到了冯垣没有动，耳机内的声音很是体贴的再次响起。
看来是不坐不行了。
冯垣在听着耳机内的声音，收起了导盲杖，同时伸出一只手在身前，防止在前进过程中撞到什么东西。
不过直到落座，他都没碰到过任何东西。
“本阅览室立志于为客人提供无声静谧的阅读环境，所以客人无需说话。
听书请按动右侧耳机外的按钮，听歌请按动左侧耳机外的按钮……”
一轮用耳朵进行的阅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