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鹮嗷地一声滚了出来。
清如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甄玉鹮不禁头朝地滚了好几圈,正好停在了陵容的脚边,明黄的宫装,裙边是丝丝垂下的珠帘,晃得甄玉鹮眼睛疼。
这样好的东西……应该是她的……如果是她的,就好了……
甄玉鹮眼中的嫉妒,遮都遮不住。
一开口却是自以为是的得意:“怎么样,胧月,让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堂堂太后,居然被一个小公主为难住了,安陵容,你这太后,当的真是可笑!”
早在清如动脚之前,陵容就已经让周围伺候的人出去,看见甄玉鹮浑身脏臭的模样,陵容知道,这两年,甄玉鹮过得很不好。
那她就放心了。
她本想杀死甄玉鹮,送她们一家团聚,可是转念一想,甄玉鹮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会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是玄凌留有旧情,让她免于自己的折磨。
于是便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在杀死肉体之前,先摧毁她的精神。
这两年刷恭桶的经历,让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头上花白的头发比芳缕还多,怪不得人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丑婆子。
“哀家再可笑,也比你一个夜香局刷恭桶的婆子好吧?”陵容话音刚落,甄玉鹮脸上就狠狠抽搐了一下。
陵容笑道:“至于你的女儿胧月,呵呵,哀家身为太后,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不过……”
“不过什么?安陵容,那可是先帝的女儿,是胧月公主!”
陵容好心提醒道:“你记错了吧,胧月仍是以帝姬身份出嫁的。”
“她并没有被封为公主呢。”
甄玉鹮张着老人特有的乌黑嘴唇,不可置信:“帝姬及笄出嫁之前,都要被封为公主,你……你竟敢打破祖制?”
陵容淡然一笑:“胧月对哀家不敬,有什么不行?”
甄玉鹮依旧坚持:“她可是要和亲赫赫的人,你……你对胧月不公,就不怕会引起两国战事吗?”
然后甄玉鹮就发现,安陵容笑得更加舒展了,“你怕是不知道,当初说了要娶胧月的摩格早已死去,如今赫赫可汗已经换了一个人,只要大周派公主和亲支持他的可汗之位,又怎么会关心帝姬还是公主的区别呢?”
安陵容细细欣赏了一番甄玉鹮的脸色,继续说:“他甚至,连和亲之人是不是胧月都分不清。”
这句话像魔咒一般在甄玉鹮脑海中回荡,有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尝试着理解话中的意思:“你……你把胧月杀了?”
为了不在陵容面前落了阵仗,甄玉鹮刻意大笑:“哈哈哈,安陵容,你终究是输了,就算死在大周,也比在赫赫终日黄沙吹面地强,胧月不愧是我的女儿,知道怎样才能赢!”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胧月赢了你!而且她已经死了,你就算心中再不服,也无法更改你输给一个小丫头的事实!”
陵容等她笑够了、得意够了,才好整以暇地说:“哀家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母女的习性?”
“你的胧月没有死,她变成了哑奴跟在和亲队伍里面,托你的福,一生都要老死赫赫了。至于和亲的胧月——那是哀家千挑万选的人,心,自然贴着哀家。”
甄玉鹮听着,心中浮上一层深深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对上安陵容,她总是输?
一开始,自己有纯元皇后的优势,有高贵的出身,那时候都整不死安陵容,还是让她一步步走了上去,更是生下了如今的建章帝。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甄玉鹮看着如今高高在上的陵容,心中又苦又涩,难道,就让安陵容一辈子这样得意下去么?
“你一个县丞之女,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坐上太后的位置,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陵容看戏一般面对甄玉鹮的“指控”:“是,我的手段你都知道。”
她微微倾身,“可是,你自以为是的结局,我也知道。”
甄玉鹮心中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陵容起身,裙边绵延不尽的珍珠恍如瀑布,陵容的声音也如同瀑布之上的白云一般飘渺难测。
“哀家知道,在你心中,这太后本应是你来做的。”
“或许,在先帝的后宫中,都应该是你甄玉鹮一枝独秀,别的慕容世兰也好、沈菊庄也好、胡蕴容也好,不过是你的挡箭牌罢了。就连我安陵容,也是只你彰显仁慈的一个工具。”
“有用,便使劲用,做你甄玉鹮的门下走狗;没用,便扔在一边,还要被扣上忘恩负义的帽子。如此,事事都按照你的意思发展,你才能顺心是不是?”
清如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退出去了,而甄玉鹮在陵容的打压下憋闷了近二十年,就连在甘露寺时都逃不过陵容盛宠的阴影,她索性挑开了说明:
“是,这世上的一切,当然都应该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因为我甄嬛,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儿!”
她忽然顿悟一般看向陵容:“你……从乾元十三年的倚梅园开始,从杜娟抢走那句诗词开始,一切就都乱了!如果不是你,一切怎么会乱?”
看着甄玉鹮崩溃的样子,陵容挑眉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笨嘛。”
“我是故意让别人先抢走你的那句诗的,早在杜鹃之前,我就已经另外备了一手,只不过谁也没料到杜鹃这个变数。不过,总之,只要让你有口难言、让你百口莫辩,就不算白费功夫。”
事到如今,陵容也不再隐藏。
“想必你也很奇怪吧,为什么你的种种计量,对上哀家总是失败?”
甄玉鹮抬起头,泣血般地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陵容想到了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非常肯定地说:“因为这从来不是输赢的事情,而是人心。”
“也许你得天所助,也许你所梦到的一切,都是你本来会得到的,可是哀家来了,一切就注定不会如你所愿。”
陵容看着甄玉鹮苍老的眉眼、浑身衰败的气息,笑道:“因为,你所以为本应得到的一切,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而哀家,从醒来的那一天,就注定运气比你还好一点。”
“所以,尽管出身比不上你,尽管没有纯元皇后容颜这个助力,尽管没有芳若、崔槿汐、沈菊庄这些人未哀家甘愿付出,可是哀家还是……按照你的说法,就是赢了。”
杀人不过诛心,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本可以拥有。
陵容笑着说:“你的梦没有做错,你本可以做太后的,坐在这颐宁宫的人,也本可以是你。”
“只不过,一切都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