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九所是“非自然第九研究所”的简称,它平凡到不配在地图App上拥有姓名。如果非要用当地人的口吻形容它的地址的话,只能描述为“原市属精神病院那栋楼”了。
目前,这栋楼被装饰得喜气洋洋,老旧的办公楼上面拉起大横幅“热烈欢迎国研院J博士调研指导工作”,穿着白大褂的所长亲自带着一群精神小伙在停车大院门口迎接。
很快,三辆黑色防弹车疾驰而至。
所长鼓着掌,对戴着手铐的J博士说:“J博士,我代表九所全体干部职工,对你的到来致以热烈欢迎和衷心感谢!”
J博士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沈所长,帮我解开?”
所长笑眯眯地一挥手,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精神小伙一拥而上,直接把J博士用皮带固定到钢架床上。J博士刚要说话,就被戴上精神力抑制头套,看上去像个濒临处决的十六世纪法国死刑犯。
车上的特种部队纷纷穿上白大褂,押送J博士的钢架床进入九所办公楼。
沈所长低头看手表,然后拨通俞冰清的手机:“冰清同志,你人在哪?”
紧接着,第三台防弹轿车上下来个白色套装美女,手里拿着纸巾,鬼鬼祟祟地经过沈所长,低声说:“沈所长,我先去换衣服。”
沈所长恍然大悟:“哦,原来不方便露面。”待香风拂过,沈所长又扭头凝视俞冰清的背影,蹙眉疑惑:“怎么是白色的?”百思不得其解,摇头回大院。
J博士被浩浩荡荡的“干部职工”押送进旧九所大楼,过大厅,转进电梯间,下负一层,在一面剥漆的人防工程大钢铁门前停住。沈所长追上来,输入虹膜密码,带队伍进入大钢铁门后面的大型密闭升降电梯,升降电梯里宽敞得能停车。
“负14楼。”沈所长说。
电梯飞速坠跌,数字缓缓跳至14。虽说楼层不深,但是根据加速度判断,保守估计已经来到一公里深的地下。
电梯门开,所有人被自动索敌雷达锁定,在“滴滴滴”的人脸识别提示音中,陆续解除威胁。
电梯外面是外接舱门的走廊,建筑结构类似于陶瓷夹层钢板,虽然漆成白色涂装,但庄严肃穆的氛围却不怒自威。
沈院长大步流星地带队伍来到一座漆着“AAA001”的舱门前,安排快反队员把J博士关进去。
J博士隔着精神力抑制头盔说话,声音瓮声瓮气:“你特么就这么欢迎我的?把我当牛鬼蛇神关起来?”
沈所长扭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欢迎是诚挚的,措施是到位的。如果您再失控一次,我就不止降三级了——您也不想看到我顶着个二级主任科员的待遇退休吧?所以,请您理解。”
J博士的钢架床被推进牢房,他看到家徒四壁的乳白色装修和一台摆在沙发前的大屏pS10电视游戏机,顿时停止了抗议。
特战队员谨慎地解除了J博士的锁具。
四名特战队员端着N98改突击步枪自卫,缓缓倒退出房间,然后迅速关上隔离舱门。
沈所长乘电梯来到12楼中控室,看到主屏幕已切换成J博士打游戏的画面,而娉娉婷婷的冰清同志已经换好芽白色工装,站在主屏幕前沉思。
沈所长走上前破冰:“能把AAA001抓捕回来,必将推动非自然收容物的治理工作打开新局面。冰清同志,你做到了常人所不能之事啊。”
俞冰清如梦初醒,回头尬笑,不由自主地捋着包臀工装裙:“沈所长,第19轮观测已经准备就绪,您来主持吧。”
沈所长摇头:“我已经失败了18次,是时候让年轻人上了。经所务会研究决定,由你主持第19轮观测工作,我提供辅助支持。从现在起,请你指示。”
俞冰清心花怒放地喊道:“那我怎么好意思!”
沈所长绷着脸看了俞冰清一眼,然后笑了:“太现形了,你成长太快了,还是要稳重些。”
俞冰清管理好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地推辞道:“我肩膀嫩,还挑不起担子。”
沈所长严肃道:“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好了,不说了,开始吧。”
俞冰清干咳一下,歪头按耳蜗,激活植入式视网膜通讯终端,声音悦耳而有力:“非研零九二项目第十九次观测即将开始,请各部门上报准备情况。”
“收容部自查完成,准备率100%。”
“科研部自查完成,准备率100%。”
“信息部自查完成,准备率100%。”
“医疗部自查完成,准备率100%。”
……
“快速反应中队自查完毕,随时听候指示。”
9个部门依序上报就绪。
俞冰清下令:“观测开始。观测人员进入舱室。”
主屏幕切换到零九二号收容舱。
舱内是一个挂满奢侈品的卧室。
卧室里的收容物是一条正在涂指甲油的鲶鱼。
观测人员进入以后,鲶鱼迅速扭曲变形,变成了和观测人员一样的模样,并且开始炫耀卧室内的奢侈品,并对观测人员发动语言性人身攻击。
为了防止精神污染的扩散,观测人员听到的信息被截留在加密介质中,不能对指挥人员实时播放。
只能通过对观测人员的各项生命指征看出,观测人员的精神稳定值在急剧下降。
紧接着,医疗部喊道:“1报,19号观测人员精神稳定指数低于阈值!”
俞冰清扑到指挥台上,喊道:“怎么可能!这才进去了10秒钟!请复核!”她甚至怀疑是仪器报错。
3秒后,医疗部再次喊道:“已复核并确认!2报!观测者精神濒临失控!3报!观测者颅内呈现内出血!”
俞冰清亚麻呆住了。
如果按程序命令人员撤出,那么第十九次观测也将宣告失败,和前十八次一模一样,甚至失败得更快、更狼狈。
她不甘心,不甘心刚刚到手的接力棒就这样坠落到地上。
突然,沈所长的厉声呵斥惊醒了俞冰清:“失败不可怕,失心才可怕!俞冰清,你的初心是什么?”
俞冰清如梦初醒,一看时间,已经来到第十九秒!她急忙下令:“观测中止,观测人员撤离!”
医疗部传来尖叫:“4报!观测者出现堕落体征!5报!观测者精神稳定性归零!拒绝执行撤退指令!”
俞冰清睁圆眼睛,脑袋上的汗珠噼啪滴落在指挥台上,身体像过电般颤抖,神色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茫然。
在前十八次失败中,从未出现过观测人员拒绝执行撤退指令的情况!俞冰清,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沈所长镇定有力的声音及时介入,徐徐清晰发令:“我是沈晴,各部门都有,启动三号预案!”
“收容部对零九二实施电击,电压上调直到零九二暂停攻击!”
“快速反应中队和医疗部麻醉组介入!开启舱门,强行带离观测人员!”
“科研部和医疗部马上准备全面手术,要快速的、彻底的切除观测人员身上的触手和堕落器官,尽一切可能挽救回来!”
“信息部马上固定观测数据,定密为AA级,坚决防止精神污染通过电子媒介扩散!”
“指挥通讯接入一线人员,有任何情况随时报告中控室!”
看到沈所长庄严的指挥,俞冰清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生涩稚嫩,她脱力地垂下双手,透支得像加了两夜班。
第十九次观测第29秒,穿着防护服的快速反应中队打开零九二舱门,强行麻醉带离了触手挥舞的观测人员。
手术室的画面投送到中控室,堕落的观测人员身上已经长出1根1米长的大触手和2根半米长的小触手,主刀医生正在深挖触手的根系组织,画面血腥,令俞冰清目不忍视。
看似镇定的沈所长,胸膛却急剧起伏,鼻孔喷出粗气。
俞冰清抱着手肘,低头认错道:“我还是太稚嫩了……”
沈所长突然扭头,对俞冰清喊道:“这不是稚嫩不稚嫩的问题,这是初心的问题!你被功利冲昏了头脑,急于求成,把同志的安危置诸脑后!”
“那些担任一线观测人员的同志,都是自愿在请战书上按下红手印,冒着被攻击、被折磨、被扭曲的风险,不计得失,不讲价钱,去面对人类有史以来遭遇的最恐怖邪恶之物!他们都是我们中最优秀的同志啊!”
俞冰清泪如雨下,可沈所长没有被眼泪所吓倒,他继续直言:
“而你呢?在紧急关头,在抉择之际,你竟然没有把我们一线的同志放在决策的首要位置!你在想什么?你在犹豫什么?你的初心在哪里?是人命重要还是成绩重要?你就这样交出第一份答卷?”
骂完以后,沈所长才控制住情绪,整理一下领带,生硬地补一句:“我批评人有点不讲究方法,请您谅解。”
俞冰清抽泣着道:“虽然我跟你平级,但毕竟是晚辈,您还不能骂两句了。”
沈所长一听,居然还阴阳我,气又上来了,也阴阳俞冰清:“我还是那句话,您进步的快,还需更沉稳些,别忘了自己是踩着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