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不由惊叫。
章韵转头一瞧,妈耶,小家伙居然抓着一撮毛不放。
笼子里的是一个橙黄带黑色条纹,脏兮兮的……小老虎……。
章韵吓的腿软,连忙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抓住卿安的小手,准备掰开她的指头,把她的爪子从小老虎的脑袋上拿下来。
结果小家伙“咿咿呀呀”高兴的冒泡泡,小手攥的更紧了。仿佛不把她的手指掰断,她就不撒手似的。
章韵生怕小老虎发狂给小家伙一爪子。
她那么点小手,人家一爪子下去肯定给她挠个对穿,想想就痛。
章韵一边和卿安的爪子较劲,一边观察小老虎的动向。
它有一双水润润、蓝盈盈的的眼睛,看着卿安的时候软萌软萌的,似乎并无恶意。
兽笼的主人来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话也说的好听:“哎呀,小姑娘跟这虎王有缘呀!您瞧瞧他们,多和谐的一对儿。要是从小伴着一起长大,肯定有趣。”
卿安流着口水,两眼冒着精光。
小老虎向前走了两步,蹭了蹭卿安光溜溜的肥手臂。
卿安“咯咯”笑,牙床都笑出来了,又是蹬腿又是挥手臂,但她就是不撒手。
那猎户装扮的汉子也咧着嘴笑,神情柔和。
林如海给大女儿买完狗狗回来,一看小女儿又跟小老虎较上劲了。
他不由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笑问:“怎么卖?”
那汉子咧咧嘴:“本来想卖六十两银,看您家小胖闺女喜欢,官人给四十两也行。”
林如海笑道:“也不能叫你吃亏,五十两银吧。”
那汉子乐开了花,连笼子一起送了他们。
然后就是林如海抱着卿安,卿安抓着小老虎的毛,章韵托举着笼子,十分拉风的走了一条街才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讷言又把装狗狗的笼子塞进马车,轻声道:“主君,有人跟踪。”
林如海脸色大变:“有危险吗?”
讷言斟酌道:“他们看起来也不想暴露。”
章韵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林如海道:“快回府!”
章韵不由握住林如海的手。
他拿脸颊蹭了蹭章韵的额头,柔声道:“阿韵,很快就会结束了。”
章韵的心猛烈的疼痛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农历九月初八,大吉,宜嫁娶。讷言在这一日和贾六姑娘结为夫妻。
参加完讷言的婚礼,在落日余晖里,林如海摸摸章韵的头发,轻笑道:“阿韵,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章韵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郎君要去哪里?”
林如海揽住她的腰,又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去查案。”
章韵被丢在府门口,他就那样坐着马车走了。
一个月后噩耗传来,林如海死了。
死在了去京都的路上。
他是被山体滑坡掩埋的,连着他的车夫和两个护卫一起被埋在了泥土下。
讷言新婚,林如海没带他,躲过一劫。
林如海的遗体运回来时,章韵正在给卿安和小老虎喂羊乳。
她初听噩耗,内心毫无波澜。
讷言看她只是呆愣了瞬间,就听她平静的问:“遗体……怎么样?”
讷言心道,果然不是原配夫妻!
她既不伤心也不落泪。
讷言在内心鄙夷了章韵一番,才道:“不大好。最初挖出来的时候,遗体还保留着原样,在济南府耽搁了一段时间,就有些腐坏了。”
“幸亏太医用药粉做了处理。要不这么大热的天,可能都运不回来。”
章韵想起林如海平日的样子,不由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讷言看的怒火中烧。
他强硬的怒吼:“太太,林大人死了!他死了啊!”
章韵抱起地垫上的卿安,亲一亲她的脸蛋,轻声问:“他不是在查案吗?收集到的证据呢?”
讷言愣了愣,道:“没了!”
章韵不紧不慢的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讷言不说话了。
章韵冷笑:“他们杀了我的郎君!为了什么,你自然比我清楚!说什么山体滑坡呢?”
讷言嗫嚅道:“大人是殉职,过几天陛下的嘉奖就下来了。太太还是把丧事操办起来吧。”
管家赵信已经在廊下等着了。
章韵叫他和冯嬷嬷进去。
赵信之前操办过贾敏的丧事,也算是轻车熟路,府里治丧的用物也都收在库房里,现在拿出来就能用。
外面有赵信打理,里面有冯嬷嬷打理,章韵倒成了闲人。
她也不懂,坐在上首听赵信和冯嬷嬷商量,偶尔应承两句。
卿安在章韵怀里哼哼唧唧的哭,目之所及的地方放着一口黑沉的棺材。
那里面装着林如海。
章韵觉得自己的心破了一个很大的洞,风从里面吹过去,呼呼响。
那风吹的她骨头疼,可是没有人知道。
赵信和冯嬷嬷的效率很高,晚间的时候各处已挂上了白幔白灯笼,灵堂也搭建了起来。
秀儿看着穿戴好孝服的章韵,轻声劝解:“太太,今晚让底下人守灵吧。您好好歇一晚,明儿就要正式见客了。迎来送往,全靠您一人撑着呢。”
章韵摇头:“你看好卿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漂泊了一个月,我得去陪着他。”
大妞沉默的点好灯笼,扶着章韵往前院走。
月亮还没有出来,除了昏惨惨的灯笼光,就是她们俩人沙沙的脚步声了。
大妞明显害怕了,缩着肩膀越走越快。
章韵伸手牵住她,轻声安慰:“别怕,郎君即便来了,也是来看我的。就怕他已魂归幽府,再也不会来了。”
主仆两人到灵堂的时候,看到里面整整齐齐跪了三列。
他们头上都绑着孝带。
火盆里的元宝和黄表已经在烧了。
见章韵进去,他们齐声叫道:“母亲!”
章韵没想到孩子们会在这里。
他们最大的今年也才九岁,小点的七岁,还是些小萝卜头。
如今却像大人一样,各个面色凝重肃穆。
章韵内心那种巨大的孤独感突然就减轻了一点。
她走到最前面跪下,对孩子们道:“都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还有的忙呢。玉姑娘在京都,卿安还小,你们父亲的丧事还得你们出面应付呢。”
长安身量高,性子沉稳,年纪又最大,颇有长兄风范。
他道:“要不让妹妹们回去吧。我们兄弟五个陪着母亲。”
长平道:“对,我们听兄长的,陪着父亲和母亲。”
小麦今年也九岁了,只比长安小两个月,她在女孩儿里是老大,是个颇为干练豪爽的女娃。
她反驳:“我们也不回去,要陪着父亲和母亲。”
章韵颇为欣慰,内心的悲痛都消散了几分。
她摸摸小麦的头发,转头对他们道:“回去吧,明儿靠你们了!我今晚想和你们父亲单独呆一呆,说说话儿。”
孩子们这才走了。
大妞跪在地上烧着纸,章韵走到棺材边上,缓缓的将他身上的白布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