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几人已是到了城中,云观也不言语,双眼看着前方,眼中清明,背好古琴后双手捅在袍内。端木邪看着这稳步走道的小道士,那脸上的淤青还未好透,愣是坏了这本有些仙气的小道士气场。端木邪在一旁偷笑,却被小道士看了满眼,有些疑惑问道:“我可有何处好笑?”“无有,甚好。”端木邪有些尴尬的回道,“那你笑个狗卵子。”“...”小道士一句话愣是噎住了平日里跋扈惯了的端木邪。此时的端木邪也是跳将起来,回口骂道:“你这厮!昨日被你师父打成了这副尊荣,却不许别人笑了,好生霸道!”“端木兄,莫要...”还未等寒江雪说完,端木邪出手阻住他,与小道士二人对峙起来。
这二人就像那市井之中多看一眼便开始动手的泼皮无赖一般,说了没几句,便跳到一处动起手来。寒江雪此时才将未说完的话默默道出:“莫要动手,汝非云观对手啊。”旁边的寒若露虽不紧张,却是一脸担忧道:“不会被打死吧?”寒江雪郁闷的揉了揉脸道:“希望云小道下手轻些。”
“云道人!大哥!大爷?饶了小的吧!嘶...!”寒江雪和寒若露二人在路边树荫下坐着,寒若露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寒江雪,寒江雪倒了一杯,拿着过去递给云观,云观也不客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对屁股下面说道:“现在你也和我一样了,若还想笑,你便可以去照照铜镜,保管比我有花样的多。”只见一个面色略有淤青的小道士屁股下面坐着一个面色淤青更甚的红袍少年,这少年一脸的苦楚,生无可恋的看着地上两只衔着草木枯叶从自己鼻子前面缓缓经过的蚂蚁,时不时的抽抽嘴角,发出嘶嘶的声音。
日头逐渐高抬,看去已接近午时,烈日下有四个年轻人从一个酒楼之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红袍的身形似是腿脚不便,走路不甚稳健,旁边一少女小声问着:“小师弟,还疼吗?”这少女语气中略有些笑意,却是强忍着。这红袍少年也不答话,只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还时不时偷瞄一眼旁边身着灰色道袍的一名小道士。四人三匹马,小道士骑着寒若露来时骑着的一匹温顺的小母马,一脸的认真,端木邪又想笑,想了想却是没敢再笑出声来,只是咧了咧嘴看着寒江雪,寒江雪却是笑着问道:“云小道,汝这马术实在是不敢恭维。”“屁话,见天儿的待在山上,我去往何处骑马来?”小道士皱着眉,正襟危坐在马背之上,绷的僵直。双手死死扯着缰绳,却是头都不敢回一下。端木邪与寒若露同乘一匹枣红烈马,端木邪也不复方才狼狈模样,在马上环着寒若露,很是得意的看着歪歪扭扭的云观。而在端木邪怀中的寒若露却是一脸得逞,只是这得逞中又略带着一丝扭捏。寒江雪看罢云观,又看这二人,轻笑一下。几人就这么各怀着心思出了雀山城的城门。
城外土丘之后,一个精瘦的农夫对一个身材臃肿的财主说道:“少主已然出城,看上去似是与人动过手,不过并无大碍。”胖财主道:“如此便好,教主大人已有回信,信中写道:‘非将死,莫要出手’。”“教主大人是否严厉了些?”农夫拢了拢怀里的锄头看着胖财主皱眉,胖财主随意扒拉着手中的算盘,一脸不解道:“谁说不是呢?”话毕,二人身形便似鬼魅一般,就这么消散在光天化日之下。
“刚才那二人,便是‘农夫和地主’么?”“若我等是敌对之人,恐怕早已死在此处了。”七名穿着黄色褂子的刀客和一位青衣的剑侠,站在城门附近的小树林内,看着土丘方向,皆有些心惊。七人中领头的刀客对剑侠恭敬说道:“裴剑仙,有这二位护着周全,吾等还需跟着么?”青衣剑侠手中摇着一把纸扇,摇头说道:“各为其主,各尽其责,若有凶险,我等还需得力保二少爷和小姐脱离险境。至于那金乌岛的少主,却是不需要我们费心了。”
几人在城内吃过午膳后,一直向着南雒方向赶路不停。行进了近半日,云观的骑术明显大进,在泉驿租了匹马后,四人四马在黄昏将近时,便已进入了南雒西南那片不小的黄狐森林之内。待进入林中,已经昏暗的天色愈加黑沉。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端木邪看了看已不太清晰的路径,勒住马匹,随即拨转马头在附近转了一圈,回到寒江雪身边问道:“今日便在此过夜吧?”寒江雪也看了看一脸倦意的寒若露,看到不时摸着大腿内侧呲牙的云观后笑了笑道:“也只好如此。”说罢翻身下马。端木邪从马鞍右侧的马褡裢之中取下水壶羊皮毯子,又从左侧取下一张角弓,背上半壶锤头箭,对着几人说道:“你们速速生火扎营,我去猎只野猪来。”说罢不等想要跟着的寒若露,便提弓窜进了树林。
“若露妹妹,可曾想过若是汝二人在一起的结果吗?”寒江雪想起一路种种,见到此景,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只知我倾心与他,其余也未曾细想。”一旁的云观突然开口道:“那个家伙身份特殊,人又邪祟,若露妹妹你可要想清楚。”寒若露捂嘴笑着看向云观,开口说道:“多谢云观哥哥关心,其实我这小师弟很好的,只是平日里有些不羁,性子跳脱了些。”几人说着,手下却没停歇,几人将枯木捡回后放在一处,用火折子引燃。待得围坐火旁,寒江雪接着说:“端木兄脾性与吾颇为相合,这几年同窗下来,吾也是从未在意过他的身份,也未曾想以后...如何相处。”几人看着闪动的火苗,不再言语。
端木邪在这林子内,持弓闭目细听,窸窸窣窣各种声响不绝于耳,秋虫鸣叫,蛇行于地,山鼠咬碎爬虫甲壳的脆响,猛然间听到有动物慌忙蹦跳离地,端木邪睁眼笑道:“野兔也不错。”说话同时一箭向着声响方向便射了过去,弓弦弹响,箭簇破空。就在这时,一声机簧弹响伴着更加急切的弩箭破空之声自野兔那方向急速射了回来,没有尾羽的钢弩箭头直指端木邪左眼,端木邪只来得及微微偏头,一只弩箭便随着端木邪头皮擦了过去,带断了几缕头发自空中飘落。端木邪身形还未站稳,又听得噔噔噔的声响伴着更多的破空之声而来。“连弩!”端木邪心中大惊,手伸向衣袍之内,抽出一截墨色如短尺般的唐刀在空中划了几下,未见有何物却听得铛铛的脆响之声,这时才听得之前那只弩箭剁的一声射进了身后的树干,这钢弩箭贯穿树干,只漏出一个刻有尾槽却比普通弩箭要粗大不少的钢钎。端木邪看的瞪眼,手又被之后那几只弩箭震的猛烈颤抖。忽的张嘴大骂:“大爷的!这他娘的是什么弩?!好大的力道!”端木邪嘴上骂着,脚下却不停歇,扔下箭壶和角弓,将脱下一半的罩袍往腰间一绑,右手短刀藏于左肋,左手抽出腰间剥皮刀,借着月光快速切砍周围树枝,向着弩箭射来方向快速掠去。
寒若露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夜空,又看了看黑漆漆的林子,不禁向着寒江雪的方向缩了缩身子,然后缓缓说道:“小师弟怎的还不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凶险了?”寒江雪往火堆里扔了几块干木头,拍拍手说道:“这靠近王都的黄狐森林向来是城内纨绔们打猎玩乐之所,莫说猛虎,就是大些的野猪都被屠尽了,除非...”说到此处,寒江雪眼眸倏然一闪,一个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浮现出来。猛然站起看向端木邪所去方向,云观此时也是站起走了过来,说道:“你在此护着若露妹妹,我去寻他。”云观从古琴内取出长剑背在身后,接着用脚一踩身旁的树干便到了半空。在即将落下之时又踩了脚树干上端,便一跃上了树冠,再一个闪落,便不见了人影。
端木邪冲到方才弩箭射来之处时,却未见到任何人,就连地面的痕迹都被人清理。就着月光看着周围的环境,细瞧之下发现正东方向有些灌木的细小枝叶似是有折损,正欲向东追时又是听见噔噔的钢弦作响,随即便是三支弩箭伴随着破空之声自正东方而来。端木邪左右闪躲,却终是有一只弩箭没有完全避开,弹开他左手的剥皮刀后直接贯穿了掌心,血顿时从手上涌了出来。端木邪疼的一颤,用牙咬住刀柄,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打开将止血药粉倒在手掌心伤口。接着又从衣摆上扯下一块来,快速的裹住伤口。将刀拿回右手后,端木邪用鼻子细细嗅着,却毫无头绪,心中也是骂着这刺客狡猾。风是东风,自己在下风口,根本无法判断此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