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小村庄,一只大公鸡跳上村口的石台,抖了抖翅膀上沾染的露水,伸长了脖子开始打鸣。启明星西斜,天边逐渐发白。不多时,村里的炊烟缓缓升起,已经有不少百姓扛着锄头向着地头里走去。一户人家院内,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两口喝完碗中的稀粥,对着灶堂喊了声:“孩儿他娘,我去地里锄草了,你多备些吃食给那几位公子小姐,一定招呼他们吃好喝好才是!”灶房内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妇女,有些埋怨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贪财,去年是个丰年,家里粮食也有富裕,人家几个年轻人出门在外的住咱家吃几顿又不碍着什么,你倒好,收人家那么大个银锭,这人情账最是难还。”汉子一脸无辜,不耐烦的回道:“你这婆娘,我咋的不知这道理,还用你来教?那个锦袍的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长得俊俏,心地还好,我都说了不用,硬是要塞给我,我再不要就显得小家子气了,男人之间,还是直爽大气些好,说了你也不明白!”吱呀一声,不大的四合院东房的大门慢慢打开,端木邪穿戴整齐走出门,看到门外说话的两口子,行了一个礼,咧嘴笑道:“大哥大嫂早啊!”憨厚的中年夫妇立马转头笑吟吟的看着端木邪,中年汉子开口说道:“哟,对不住,声音太大吵到公子你了吧?平日里这山间地头的嚷习惯了。”端木邪笑着回道:“大哥不妨事的,我早就起来了,在屋内打坐呢。”中年汉子一脸羡慕,有些苦笑着说道:“诶,俗话说的好,穷文富武,我这倒好,将近不惑,却是文不成来武不就,半辈子就和几亩地打交道了。”
端木邪沉思片刻,有些唏嘘的说道:“我幼时流浪在外,无父无母,就想啊,要是自己能有几亩地该多好?每日里种种庄家拔拔草,悠闲于陇间,躬耕于深山,我不去叨扰世人,世人也别来烦我,那便是最美的日子咯!牛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在这世上走累了,再来你家中,你能否教我农事啊?”男子一听,有些想笑,开口说道:“公子莫要说笑,像你这般肆意山水间,那可是多少人想要却得不来的。”“我说真的,且就说说如今这江湖,呵,其实一点儿意思都么得。”汉子看少年一脸认真,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嗨,人啊,总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不是?”结果一旁的大嫂听不下去了:“咋,还想着刘家村你那青梅竹马的老相好呢?你倒是去啊,看人还要你不?”端木邪在一旁呲牙咧嘴,惹的汉子只瞅他:“你看看,这怎么说的,这婆娘啊我同你讲,有时候完全不讲道理的!”端木邪拉住一旁脱鞋欲要丢向汉子的妇女,连忙劝道:“嫂子嫂子,不闹了,饿了。”妇女憋着笑瞪了眼假装要逃的汉子,转头进了灶房。汉子和端木邪挤眉弄眼,招呼了几声便出门干活去了。端木邪开心的看着,坐在院内的小桌旁盯着灶房旁边一个憨头憨脑偷偷看他的孩童,用手中的一把落花生不停的逗弄着孩子。“其实,如此过完一生也挺好。”突如其来的话语惊的端木邪打了个哆嗦,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来的宫敏华,宫敏华靠着院内一颗梨树,抽着旱烟,打量着一树的雪白明艳的梨花。端木邪赶忙起身,将手中的花生塞给孩子,对着宫敏华说道:“宫姐姐,这边坐,饭马上就得,我给你端去!”宫敏华哼了一声,满意的走到桌旁,坐在凳子上,放下烟锅袋子,帮可怜兮兮看着她的孩子拨着花生皮。灶房内的妇女往灶膛内添了一把柴,推了几把风箱后站起来用大勺搅动着锅内的疙瘩汤。看了眼外面,不由笑着自语道:“这些个世家出来的公子小姐就是长得俊俏,比年画儿上的还好看。”端木邪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云观住的南屋,这三人中最为勤勉的家伙怎得到现在还没起床。不敢多看宫敏华的怂货正要敲云观的房门,却听见大门外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就在下一刻,背着一大捆柴禾的云观推开门扉走进院内,看了眼二人就进了灶房。妇女看着这个更是俊俏的小道士背着够烧半月有余的柴禾,高兴又有些惶恐的急忙去接:“哎呀,这种粗活怎能让劳烦小天师去做,您几位都是贵客,这如何使得啊?”“不妨事,在山上的时候,我也时常去后山砍柴的。”云观将柴禾帮着码好在柴垛上,又要去帮着拉风箱。却被妇人推出了灶房,小道士也不再坚持,站在房门口看妇人做饭。阳光缓缓洒向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内,祥和又美好。
吃过早饭,妇人开始扫院喂鸡,三人坐在院内小桌旁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路线。宫敏华无所谓怎么走,云观也默不作声,端木邪心里嘀咕那还商量个屁,于是想了想对二人说道:“听闻心水他们寒家全族迁回了黑虎岭,如今黑虎国已纳入炎阳版图,我们是不是绕道去寒家探访一番?”云观看了看舆图,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既可以去看看心水,也可以避开多余的麻烦,某些人还能见见想见的人。”端木邪少见的红了脸,随即恢复正常。打着哈哈说什么黑虎岭的云山瀑布乃是天下一绝,定要见识见识云云。云观不理这货,收拾好东西便进了自己房间收拾行李。不多时,三人牵着被妇人喂得肚子溜圆的马儿,到过别后便离开了借宿两宿的小村庄,走到村口时,端木邪看了眼村口的镇妖石,上书牛家庄三个红漆大字。旁边柳树下坐着一个老汉,吧嗒着烟袋笑眯眯看着几人,端木邪向老人挥了挥手,老人乐出声,张开缺了几颗牙的嘴,同样向着端木邪慢慢招手。
三人再次踏上行程,自青阳岭南郡一路向东走去。路上再也没遇到官兵盘查,也再未有过江湖散人截杀。“青阳这些地方府兵还挺能除暴安良,倒是替我们省了不少事,大前日夜里那一战怕是将进入青阳东南几个郡地界的杂鱼都一网打尽了,也不知那个叫竹翮的小子和她师姐逃走没有。”端木邪看着一路安宁,耐不住性子又开始嘚瑟起来。“哼,你这乌鸦嘴就召吧,再来我可不助你。跟着你过了几次树林,都没好事。”云观看着面前几人即将进入的黑虎林,心里竟是有些发虚。虽说每次都没有太大的危险,但也被折腾的有些受不住了。端木邪缩了缩脖子,朝着一边呸呸呸吐了几口,双手合十对着半空道:“山神老爷,土地公,你们权当没听见,可莫要再有什么花活了。”
无聊赶路的宫敏华对二人这一路的经历好奇起来,云观指了指端木邪,笑着说道:“你问这小子,他讲起来跟说书似得,我嘴笨,可说不好。”端木邪看着平时损自己能俩时辰不重样的云观说自己嘴笨,撇了撇嘴也不揭穿,只能自觉的开始为宫大小姐免费说起书来。听着端木邪的讲述,宫敏华渐渐忽略赶路的乏味,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直讲到几人进入寒霜城时,天色已经是暗了下来。云观自觉去捡拾柴禾,宫敏华找了处干燥的坡地坐下,继续听端木邪说他二人路上的事情。白日里临走时,淳朴的妇人给几人带了鸡蛋和一条已经熏透的腊肉,端木邪又去村口张大爷家里打了慢慢六七口袋的农家自酿烧酒,待云观回来点上篝火,有酒有肉的就算是齐活了。端木邪想起什么,又去马上掏出一个口袋,里面用荷叶裹着一颗腌好的大白菜,掏出腰间小刀,切成一条一条,这泡菜酸辣可口,就着青阳南部特有的腊肉,肉不腻,菜不辣,再有几口小酒下肚。端木邪只觉得自己若要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在手,真敢去南雒皇城里给皇帝陛下来上那么一段。
这家伙口灿莲花,添油加醋,将“四害”闯蚁王宫讲的就如他在场一般。只听得宫敏华双眼冒光,直呼痛快,一个劲儿的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双煞偷溜出去。云观也不揭穿,在一旁乐呵呵的喝着酒,看着火苗跳动,偶尔偷瞄一眼宫敏华,一言不发。三人一直喝到月色西斜,已经不再圆满的凸月挂在半空,连着喝了两皮囊烧酒的端木邪已经醉倒。宫敏华提着酒囊继续灌着酒,时不时抽几口手中的烟枪。云观也看似大口的灌着酒,其实一皮囊喝了三个时辰如今还有大半,可小道士已然面色泛红,宫敏华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喝着,和云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篇儿。二人细细一聊才知晓,原来二人竟是同一属相,且云观是润月生人,比宫敏华还要大着数月。宫敏华灌了口酒,有些小孩子气的说道:“不行,你还得叫我姐。”云观借着酒劲,本想说不,可看着宫敏华看向自己的眼神,愣了愣的小道士心里猛然慌了一下,服软说道:“好嘛,咱就算按境界排也该叫一声前辈的,何况只是叫声姐姐而已。”宫敏华撇过来一根木棍,没好气骂道:“叫个鬼的前辈,非要给老娘叫那么老?”云观接住木棍,随手丢进火堆,苦笑着连连点头应是。一旁打鼾的端木邪翻了个身,嘴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