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英的葬礼盛大得令人咋舌,车子从宅子大门口一直排到山脚下,有些远亲甚至一路排到马路上。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婚礼。
从确诊的那天开始,孟时英就在着手准备自己的葬礼,所有的布置都是她生前安排好的,谢知安洗完澡出来,一边吃饭一边看宋姨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检查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桌上放着粗糙的麻布和草鞋,这是亲生子女为父母守孝的时候要穿戴的东西。
宋姨帮谢知安把丧布披在身上,然后穿上粗糙的草鞋,轻声道“七天之内不能脱下,也不能离开灵堂。”
谢知安点头,这七天她都要守在灵堂,按时按点上香敬酒,一切按照规矩来。
孟时英住过的正院大厅裹着雪白的孝布,灵堂已经搭了起来。
顶礼上香,敬酒敬茶,然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亲朋好友。
整个大厅的地上铺满草席,供桌前有个金属火盆,上香后亲朋好友可以在这里烧纸。
谢知安坐在供桌旁的蒲团上,以孝女的身份向前来上香的亲眷回礼。
谢知安不能出正厅,里里外外照应的工作完全由宋姨一个人处理。
餐厅内坐满了人,装模作样的说了一通可惜孟时英年纪轻轻就没了的话,很快就将注意力都转到谢知安身上。
“时英也是太死心眼,要是早点再婚,这会儿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肯定比谢知安好摆布。
“就是啊,再怎么也好过都送给外人。”
说到外人,周晏的出现让大家怒火中烧,要不是今天场合不对,他们高低要指着谢知安的鼻子骂她胳膊肘往外拐。
谢知安不管怎么说也算半个孟家人,她在这里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个周晏又算什么东西,也有脸来这里指手画脚。
灵堂内烟熏火燎,谢知安几次被熏得哭出来,在其他人看来多少觉得她做作,明明没来多久,却哭得像亲妈没了。
孟繁和谢兰溪来得晚,正赶上半夜哭丧的时间,两人站在门外听了愈发觉得心里凄凉。
每天例行的仪式结束后,谢知安瘫坐在蒲团上,麻木地往火盆里扔白天叠好的金元宝。
夫妻二人上香后满眼心疼地看着谢知安,距离上一次视频通话只过去几天,她却瘦得很明显。
“安安,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你照顾好自己,姑姑在天之灵才会觉得安慰。”谢兰溪心疼道。
谢知安沉默着点头,一整天的仪式耗尽了她的体力,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婚丧嫁娶都一样,只有当事人知道有多累。
周晏在通往后院的地方摆了张小桌子,守灵这几天都要吃素,他从厨房送来的菜里挑了几样她可能会喜欢吃的东西。
谢知安坐在后门吃饭的时候,周晏代替她坐在火盆边叠元宝。
他的动作很笨拙,看得出没干过这种事。
谢兰溪在旁边跟着叠,轻声说“谢谢你来帮忙,不过家里毕竟是做生意的,避着点比较好,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周晏低着头,很轻很快地看了一眼背对这边的谢知安,她吃得很慢,似乎已经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个人太累了。”周晏低声道。
谢兰溪看了一眼丈夫,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谢兰溪欲言又止道“她在这里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你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呢?”
周晏脸上浮现出些许难堪,抓着黄纸的动作有些僵硬。
“朋友本来就该互帮互助。”
谢兰溪叹了口气,孟繁接着说“知安不是你遇见过的那种普通女孩子,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回归家庭。”
周晏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孟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眼神时落寞地低下头。
凡事讲究点到为止,孟繁没有继续说下去,给彼此都留了余地。
出殡这天从山脚到半山腰站满了人,谢知安捧着香炉走在最前面开道,从京市赶回来的孟卓然捧着遗像跟在她身后,两人披麻戴孝一路从宅子走到山脚。
山脚停了一辆车子,准备拉上棺材送到家族墓地。
队伍刚到山脚,却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女人哭喊着冲了出来,穿过人群扑到棺材上哭喊着妈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愣住,孟卓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谢知安,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其他人暗暗交换了果然有问题的眼神,嘴里嚷嚷着起开,却都默契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谢知安给了身旁的人一个眼神,身材高大的保镖面无表情的跑过去揪住女人扯开。
棺材放置到灵车上后,谢知安单手拎着香炉,重重地甩了对方一巴掌,对保镖说。“看好她。”
围观的人心中不由得咋舌,暗道跟着孟时英果然学不了好。
谢知安跟孟时英住了才多久,这么快就学会这种粗俗的举动,真是丢脸。
此时他们忽然很庆幸,谢知安不姓孟。
送葬回来,被关在保安室里的人才被放出来,前几天才义正言辞地说谢知安不应该抢占财产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一个个都摆出秉公执法的模样,要求谢知安承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的身份。
她自称是孟时英死在海难中的女儿,当年侥幸逃生后因为年纪太小忘了家在什么地方,在孤儿院里长大,直到最近才想起来和家人有关的消息。
谢知安换了衣服,坐在大厅正中的位置上,冷笑道“那你想起来的时机可真是刚刚好。”
谢知安的奶奶用力拄着拐杖,气愤道“她是你姑姑的女儿,你姑姑留下的东西当然要给她,难不成你还想强占吗!”
说出去别人肯定会在背后议论他们嘉桑孟家厚颜无耻,连远房亲戚的家产都要霸占。
陌生女人挤眉弄眼地像要哭出来,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谢知安故作为难地皱眉道“这也不难,只要做个dNA检查,自然就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姑姑的女儿。”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可是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你看她这张脸长得和你姑姑简直一模一样,这还不算证据吗?”
“可别这么说,她要是真的也就算了,要是假的我怎么和姑姑交代?”谢知安道“再说了,万一这个是假的,后面再来一个真的,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你说怎么办。”
谢知安若有所思的看向厅内衣冠楚楚却心思各异的人,慢悠悠道“反正姑姑今天才入土,就算挖出来也不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