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顺机械厂在宁城郊区的一个开发区内，占地面积好几千平，曾经是国内家喻户晓的大型机械厂，但几年前那场惨烈的生产事故之后，名声一落千丈，工厂里的员工也走了一大半。
于秀梅是厂里的老员工了，眼睁睁看着同事们一个个主动被动地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的工作量是之前的三倍还不止，但工资却一分钱没涨，要不是等着过两年退休，她早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辞职了。
“于姐，厂长叫你去他办公室。”
于秀梅无力地叹了一声，自从姓聂的接管双顺之后，厂里的风气就变了，这两年产品的质量越来越差，售后多得吓死人。
偏偏调试师傅也接二连三地辞职，现在海外客户那里一天三遍地催，于秀梅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很快就秃了。
“厂长，你找我？”于秀梅敲开厂长办公室的门，不出意料地看见他又在给直播打赏。
聂厂长呵呵笑着招手叫她过来沙发这边坐下，开门见山道“你也是厂里的老员工了，厂里现在暂时遇到一点困难，你应该和厂里一起克服，怎么能消极怠工呢！”
于秀梅的手机很急促地唱起歌，她接了电话，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客户怒气冲冲地用一般人根本听不懂的英语破口大骂。
足足骂了五分钟之后对方才停下来，于秀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安抚客户，聂厂长一看这种情况，灰溜溜地走到饮水机旁边装模作样地给于秀梅倒了一杯水。
挂断电话后，于秀梅直截了当地问“调试师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位？客户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我根本没办法回，要零件零件没有，要师傅师傅不来，你说这还怎么售后？”
聂厂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不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了吗，这点活都搞不清楚，你这么多年的班都白上了？”
于秀梅简直想把手机扔到他脸上，但想到自己还差两年退休，只能忍气吞声道“还有老吴，他到底是怎么挑的供应商，发来的货不是型号不对就是强度不够，再这么下去客户都要把我骂死了！”
“客户骂你两句算什么，我去集团开会还不是照样被骂？”聂厂长不以为然道“你啊就是想太多，好好把客户哄好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又开始抱怨于秀梅不懂得开拓新客户，于秀梅心里想，就厂里那些破机器，能卖出去都要多谢菩萨保佑，还想拓客，做美梦吧！
被聂厂长这么一打断，于秀梅回到办公室里坐到电脑前的时候脑子几乎是空白的。
一连接了两个客户投诉的电话之后，于秀梅心力交瘁，只能一边好声好气地请求客户的谅解，一边再三保证会尽快把出现故障的零件寄出去。
电脑屏幕上贴满了待办事项的便利贴，看得人头晕眼花。
给供应商打电话催发零件的时候对方再次提起上周就应该结算的货款，于秀梅只好说“这得找财务，我也没办法。”
供应商冷哼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告诉你，拖欠货款拖成你们厂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还双顺呢，我看沾上你们就是倒了大霉！”
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于秀梅也只能忍着怒气让对方先把零件发出来。
“我们客户还等着用呢，真的很着急，再不发出去就来不及了。”
“我管你来不来得及，我告诉你，不结货款我什么都不会发！”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于秀梅瘫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这两年的乳腺结节多得能炒一盘子菜，再这么下去她早晚有一点要猝死在电脑前面。
在宁城无忧无虑地玩了两天后，田中飒太开始觉得无聊，不经意间发现斜对面有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主动攀谈起来后才发现原来两人竟还有些渊源。
“你去过大阪？真巧，我就是大阪人。”
谢知安捂着嘴笑“那真是太巧了，我还记得大阪烧的味道呢，大阪人也很热情，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去一次就好了。”
田中飒太坐到她旁边，分享着在家拍的照片，两人相谈甚欢，当晚还一起吃了晚饭。
得知谢知安家里也是做机械的，田中飒太很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已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的工厂。
“真是太好了，我正为没人和我一起去而感到担忧呢。”田中飒太笑道。
梁万安收到消息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每天跟着这个祖宗到处跑，几乎要把梁万安累死，他立刻把消息转发给聂厂长，再三叮嘱说这是大客户的儿子，只要招待好他，未来两三年的订单都妥了。
第二天一早，谢知安和田中飒太在酒店门口汇合，去往工厂的途中，田中飒太不咸不淡地问了好些和工厂日常工作相关的问题。
梁万安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想鸡蛋里挑骨头都找不到地方。
聂厂长早就在门口等着，笑眯眯地拉开车门，“欢迎欢迎！”
田中飒太被吓了一跳，要不是在车里，早就跳出去三丈远。
一行人下了车，梁万安三言两语交代了工作，把田中飒太扔给聂厂长，自己溜进会议室里偷懒。
他实在太累了，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啊。
谢知安藏住唇边的笑意，跟在田中飒太身边，在聂厂长的带领下开始参观工厂。
一晚上被客户电话吵醒不下五次，于秀梅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浑浑噩噩地跟在厂长身边，非常机械地为他翻译每个部件的名字和功能。
介绍的过程中，于秀梅的手机几乎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电话那头的愤怒依然非常清晰。
于秀梅弯腰塌背地反复道歉，表情发苦，很无奈地对田中飒太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是客户的电话，我必须接。”
田中飒太好脾气地笑了笑，让她不用在意。正要继续往下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工人们大声呼救的声音。
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过去，只见砂轮机已经停摆，底下冒出滚滚黑烟，好像是短路了。
聂厂长慌忙给采购老吴使眼色，老吴笑呵呵地迎上来说“一点小问题而已，电工喝多了还没醒，没事的没事的，都回去吧。”
于秀梅拧着眉毛，犹豫再三没有直接翻译，委婉地说大概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已经在检修了。
田中飒太经过电工的时候闻到淡淡的酒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看似平和，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工厂。
“听说你们这里提供培训，我可以学一学吗？”田中飒太笑得满脸天真，于秀梅欲言又止了半天，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