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幻城，掌门辛如埙这段时间是痛并快乐着。
人手不足是最大的痛，南王哪有什么属地？几百年前他算什么东西？西传界三大仙门并驾齐驱，与修真联盟共创盛世，可惜……
辛如埙在心里深叹一口气，查各库库存，寻找所有一切可以布阵的材料。
“掌门！”
执事弟子匆匆而入，在他抬头的时候拱手道：“凌云宗顾成姝求见。”
顾成姝？
辛如埙对大方留下那么多仙丹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印象的，尤其那孩子从师祖到师父全是化神，“有请！”
他放下手中的玉简，等人进来。
“……”执事弟子犹豫了一下，“她的面色很不好。”
噢？
辛如埙的眉头微拢，“是修炼不顺，还是飘渺峰上与人起了嫌隙？”
他怀疑是后者。
“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喊过来。”
凌云宗澹台掌门陨落在他们飘渺幻城，凌云宗弟子只要不是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都会倾斜照顾一二。
“不是，她已晋阶筑基后期。弟子问过，也无人与她有过任何口角嫌隙。”
执事弟子躬身，“弟子说您很忙，有什么事，我……”
“行了，请吧！”
有这时间跟他啰嗦，他还不如直接问顾成姝呢。
辛如埙看这弟子有些无奈。
可惜，此时有点能耐的弟子，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前线或拼杀，或陪同大家布置各种阵法。
矮子里面拔高个，这弟子……
辛如埙很心伤，曾经，他也是这掌院的执事弟子，那时候能掌院当执事弟子的，哪一个不能独挡一面，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是！”
执事弟子躬身退出，没一会，顾成姝大踏步走了进来，“凌云宗顾成姝拜见辛掌门！“
“免礼，顾小友找老夫何事？”
“我有急事想找我师祖无伤，能请辛掌门帮忙喊一下吗？”
“……”
辛如埙愣了一下，“咳！无伤前辈现在很忙，能问一下，小友是何急事吗？老夫也是可以代劳的。”
“抱歉！”
没有确定的事，顾成姝哪里敢跟辛掌门说？
但是，灵脉中的那具无头尸身真的是太奇怪了。
顾成姝总觉得，它跟幽冥骨城和灵脉萎缩有些关系。
这不止是她的猜测，后来的两次实验，两次靠近无头尸身，都让她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好像对方是个无底洞，能把她活活吸了一般。
“还请辛掌门帮我喊一下，我真的有急事，师祖若忙，我师父或者宛玲珑师姐也行。”
辛如埙：“……”
他在这小丫头的眼中看到一种特别的惊惧、恐慌，那种强烈的不安，让她整个人都急躁不安。
但飘渺峰上能有什么事让她如此？
“稍等！”
辛掌门偷偷用阵牌感应了一下飘渺峰，确定那里一切如常，稍松一口气，“我给你找。”
飞剑传书在手上成型，喃喃几句后，他一把放出。
“坐！没意外的话，无伤前辈很快就到。”
“多谢前辈！”
顾成姝真的很急，“前辈，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你说！”
辛如埙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安神茶，以灵力送过去，“只要老夫知道的，知无不言。”
小姑娘能用她自己的两个银尸，帮大家从禁断山从容突围，显然不是毛躁之人，现在这样……
“前辈！您知道禁断山是怎么形成的吗？它是西传界存在的时候就有，还是后来，慢慢形成的？”
这个呀！
辛如埙想了想，“应该是西传界存在的时候，就有。”
“那……”
顾成姝定了定神，“诡修在那里养尸，听说还养了不少，禁断山既然一直都在，那以前有过特别厉害的尸王出世吗？”
辛如埙瞥了一眼挂在她腰间的尸袋，“你想把你的山清水秀养在那里？”
“不是！”顾成姝摇头，“师祖去接我的时候，禁断山上有金尸出没，我……我就是很好奇！”
“唔！”
辛如埙点点头，“这么跟你说吧，数百年前，西传界修真联盟，主事的其实是一位化神境的尸王。”
“……”
顾成姝一呆。
“禁断山是养尸之地，现在的北流城，其实也是曾经的阴尸宗，这名字听着不好，事实上也确实不好，所以，它最后被里面的尸王前辈连同联盟以及我们三宗，一把灭了。”
只是没想到，没了阴尸宗，又来了更厉害的诡魔。
辛如埙看着顾成姝，“其实围绕禁断山的战争，从来就没断过，总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想要在把那里据为己有，但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个势力，能在那里维持千年。”
希望诡魔也如前面的那些势力一般，不到千年，便只是西传界年轮史上的一段文字。
“小友二入禁断山，除了金尸，还遇到什么事了吗？”
“遇到了一点事！”
顾成姝端起茶，连喝了数口，“那金尸捉了北流王之子缪大圣，缪大圣为活命，说了幽冥骨城的一个秘密。”
噢？
辛如埙关切，“什么秘密？”
“前辈！”顾成姝没有直接回答，“北流王占据北流城，在禁断山替诡魔养了这么多年的尸，那您说，他们的高阶尸傀为什么并没有增多？”
“这个问题啊！”
辛如埙明白了，他放松的往身后的椅子靠了靠，“幽冥骨城的黄泉瀑布长年流着，没有新尸源加入，那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其实希望诡魔能年年投进高阶尸傀。
投的越多，他们的压力越小。
辛如埙对尸傀很忌讳，人死了，肉身还被仇人制成只知杀戮的尸傀，真是死也不安心。
“那天你们从禁断山回来，无恙、无伤两位前辈就已经跟肖盟主提了，把幽冥骨城需要高阶尸傀稳定的事传出去。
这件事，我们很支持。”
虽然真正影响西传界战局的是铜尸级的尸傀大军，但高层不稳，他们未必不能寻到好的突破口。
但是这样一来，辛如埙怀疑，再被扔进黄泉瀑布的，只会是那些快要启智的银尸。
诡修高层，对高阶尸傀天然压制，这么多年，他们甚至连一个化神级的尸傀都没有养出来，可能也是因为幽冥骨城，早有防范。
“小友说的若是这事，那就不用急了。”
“……”
顾成姝的眉头拢了一下，“前辈，黄泉瀑布的具体情况，你们真的摸清楚了吗？每隔几年投入一具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高阶尸傀，您不觉得是浪费吗？
我都觉得是浪费，诡魔和东南西北四王能为了一个面子，要干这样的蠢事？
还有，据说幽冥骨城下，还有数百大月诡，它们聚集在那里，不需要修炼吗？
每年送到幽冥骨城的血食有多少？你们统计过吗？
够不够它们分？
如果不够，它们又如何补充缺口？
它们的缺口，与投入的尸傀，是不是有关系？
西传界灵脉萎缩，与它们的修炼，是不是有关系？
这些你们都查了吗？”
辛如埙：“……”
这些问题，他们不止一个人想过，一个人查过，为此陨落无数修士，直到现在，太岁也在查。
但是，表面上，他们看到的就是高阶尸傀投入黄泉瀑布，最终成为里面的万沉尸水。
而万沉尸水就是幽冥骨城的保护罩，也是前线的攻城利器。因为哪怕他，面对万沉尸水，都只有退避一途。
不退，就是死！
这些年，死在万沉尸水上的修士数不胜数。
东南西北四王的辖地从何而来？
不就是因为，他们拿着万沉尸水，一步步抢来的吗？
一寸山河一寸血，有多少人，用自己的命，堵着对方的万沉尸水？
那是拿命消耗啊！
也就是这百来年，西传界人口大降，黄泉瀑布得不到更多补给，万沉尸水的量少了，他们才慢慢稳了下来。
辛如埙眼眶微红，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的问题，也是我们一直在查的问题。不过，你还小，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想太早的孩子，都有一腔热血。
但他们……都过早的陨落在前线。
顾成姝是浮元界的修士，她的未来不可限量，她好好长大，像她师祖、师父那样过来，对西传界更重要。
西传界需要各方援兵，她小小年纪，能为他们想这么多，他很珍惜，“飘渺峰是个不错的闭关地，回头见了无伤前辈，你还是回去闭关吧！”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对了，你的两个尸傀需不需要寒灵幽魂花？飘渺幻城还有些存货，如果需要的话，你看能不能拿传仙秘境死海边上的各种灵骨交换？”
他记得，这孩子手上还有不少因死海海啸冲上岸的海兽灵骨，那东西，也可以是布阵材料。
“我们这边有些特殊阵法，需要用上它们。”
“……可以换的。”
顾成姝点头，从袖中暗袋里摸出专装海兽灵骨的储物戒指，“这东西对我没有太多的作用。您看着给我两朵寒灵幽魂花便可。”
柳仙子说，寒灵幽魂花对她应该有点作用，因为她现在的脑子，比先前更清楚了些。
当然，魂力增长也可能是因为她在禁灵修炼时，她跟着沾了光。
总之，寒灵幽魂花备着些就对了。
到禁断山转了一圈，她就弄了一朵花包，山清和水秀也一样，现在能换，当然更好。
“哪能再占小友便宜？”
辛如埙对凌云宗很有好感，这好感不仅是因为澹台掌门陨落在飘渺幻城，他心中有愧，更是因为无恙、无伤、凤澜、宛玲珑等已经在他们西传界的修士。
“库房还有六朵花，三枚果，都给小友了，推辞的话你也不必说，这东西于我们修士无用，说来，你们能平安回来，多亏了山清和水秀。”
他略一沉吟，“这样吧，丙库还有两件当年联盟尸王前辈用的法宝，他的东西，我们修士都不怎么好用，但他们用肯定是没问题的，季东，你一起去领了来。”
后面的一句话，辛如埙是直接对着外面的执事弟子说的。
“有功当赏，小友可不能替他们推辞！”
“如此多谢前辈了。”
顾成姝拱手，正要说什么，若有所感的回头，却是师祖到了，她的眼睛不由一亮，“师祖！”
“晋阶了？”
无伤一眼就看到自家娃子，听说有急事找他，他还以为她修炼出问题了呢，吓得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好好好。”
他一连说出三个好，这才转向辛如埙，“麻烦辛掌门了，我带她出去走走。”
“前辈随意！”
辛如埙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祖孙走人，这才高高兴兴的重新检查新得的灵骨材料。
有了这么多灵骨材料，再布两个暗阵，是不成问题的。
辛如埙很清楚，因仙人赐宝而来的各方修士，终究会离开西传界，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就是南王重新回来的那一天。
只靠飘渺幻城现在的人手，强行去守的话，死伤一定非常惨重。
他们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又得了仙人赐下的好些仙丹，正是重新稳固基础的时候，怎么能跟南王硬碰硬。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南王每进一个城，都要死上几个人，或者几个月诡。
他走的匆忙，底层的诡修和低阶月诡都没带走，现在早被各方修士杀的差不多了，打消耗，南王亏。
拉着徒孙出来的无伤可不管其他人，“成姝，什么事？这么急着叫师祖？”
“师祖！”
顾成姝看看四周，在师祖知机，连打几个结界后才道：“我在禁断山真的修出了气，不是真实幻境。”
她把三次试验全都师祖说了出来，“……那无头尸身在吸所有靠近的灵气。西传界的灵脉萎缩，可能跟灵脉中的无头尸身有关系。”
“……”
无伤简直呆了。
他在狭小的结界中连着绕了几个圈，“你看到那灵脉所在的大概方位吗？”
“看到了。”
为了检查大概的方位，她还绕着飘渺峰转了几个圈。
顾成姝点头，“西北方向！我之所以猜它跟幽冥骨城有关系，也是因为，幽冥骨城就在西北方向。”
“走！”
无伤是个行动派，拉着自家小娃子，几闪就离开了飘渺幻城。
西北方向是铜炉山，飘渺幻城试练弟子的地方。
可惜现在的铜炉山几乎没有灵气了，连草木都有些蔫蔫的。
“死！“
远远看到三个躲藏在此的五阶月诡，无伤抬手踢指，三道无匹灵箭‘休休’射出，正要分散而逃的月诡，根本就没跑起来，就被射中了晶核，当场陨命。
“喊师祖是对的。”
无伤很高兴，小徒孙不像凤澜和乔雁，那两个要是发现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自己跑过来，“西传界不比我们浮元界，这铜炉山，肯定还有潜藏下来的月诡和诡修，甚至他们带的尸傀。”
“嗯！”
顾成姝点头。
她就没想过，在这里冒险。
小命只有一条，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她现在身家有，灵宠有，还有一个可能大有来头的柳仙子，稳当一点，大家都好。
“师祖，我们还要往前走走。”
那条灵脉，还在铜炉山的深处。
祖孙二人，走走寻寻，很快停在一片草木枯黄的山谷。
“不在这里，肯定也不远了。”
顾成姝道：“师祖，我们用土遁符下去吧！”
“那就下。”
各拍一张上品土遁符在身上，两人原地消失。
半晌后，顾成姝终于探到她观想到的灵脉，顺着记忆往前，可是，明明应该在的无头爬尸，来来回回的，就是找不到。
“师祖，我看到的真是这里。”
顾成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
无伤的神识也是扫了好多次，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先别急，若真是幽冥骨城来偷灵气，那东西……，就不是寻常方法能见到的。”
西传界不是没有能人。
为查灵脉萎缩之事，战神殿甚至打开过一处灵脉，天天看着它是如何萎缩的。
无伤点向自己的额头，又连打手印启动灵眼，可惜，还是什么都没见着。
就是徒孙说的吸灵之感，他连放灵力，也没感觉到。
但真实幻境，也不可能。
成姝根本就没有到过铜炉山，不知这里的地形，更不可能知道，灵脉的走向。
这里的灵脉走向，跟她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普通的灵眼，也看不透吧？
无伤的眼睛微眯，“先随我上去，把微尘七心阵布出来。”
战神殿能打开灵脉，他也可以。
半晌后，顾成姝看她师祖好像砍瓜切菜一般，把灵脉上方的山石，全都搬移，露出宽数丈，圆滚滚的一截灵脉。
“以消灵散消去灵力，再看！”
“是！”
顾成姝连忙摸出仅剩的消灵散，重新开始另一种修炼。
……
幽冥骨城，巨大裂缝下，靠近黄泉瀑布的一只大月诡从修炼中停了下来。
它盯着打下来的骨城地基，微有疑惑。
“不修炼，看什么呢？”
“唔，你看这颗头骨，是不是有裂纹了？”
“不可能，地基是不可能有裂纹的。”
说话的大月诡，还特意过来摸了摸，“哪有？没有的事，你可不能随便吓唬我们。”
西传界最近的局势于它们很不好。
东南西北四王，南王几乎废了，异童还死了。
无垠坟场，它们自己的地盘上，还被道门化神做了手脚。
“我们的地基，可是魔神大人亲自埋的。”
为了建这幽冥骨城，魔神大人费了多大的劲？
连它们都跟着忙了差不多三年。
“你是不是被外面的坏消息，弄得心神不属了？”
它小声的问它，“魔神大人最近的心情不好，你可不要让它看见。”
“我又没傻！”
两只大月诡开始聊起天来。
这十年，它们都特别乖，从不跟魔神大人顶嘴。
魔神大人让它们往东，它们绝不往西。
“太岁可能还在外面呢。”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
若被魔神大人派到外面做任务，它的小命可能早就丢在太岁手上了。
它连传音都很小声，“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天天就盯在这里了？”
以前它们还能出去放放风，可是这十年，实在耗不过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不到万不得己，大家都不敢出去了。
“哼哼！盯我们有个屁用。他想盯就盯呗！只要我不出去，他就盯不着。”
“但是，我总觉得，他不止是盯我们，他还盯骨城，盯黄泉瀑布和万沉尸水。”
“……魔神大人会操心的。”说话的大月诡偷着瞅了一眼可能在打坐的魔神，“我们……还是听话吧！”
它们两个东扯扯，西扯扯，再没关注骨城地基。
……
铜炉山，连着试了几次，顾成姝终于又看到灵脉中的无头尸。
不同于飘渺峰还离几百里，此时的她与无头尸相距不过百来米。
观想中的顾成姝很小心的靠近，拼着可能被它吸的恐惧，努力的弄出一点动静。
吼~
突然之间，识海中闯进了一个好像恶灵的无身头颅，这一声吼，当场震得顾成姝眼前一黑，耳朵嗡嗡的。
“喵~”
感觉到顾成姝有危险，团团的小身影在识海中一下子大了起来，扑到前面挡住顾成姝，朝张着大嘴的无头恶灵恶狠狠的甩了一尾巴。
啪~
黑色的闪电让顾成姝的身体一阵颤栗。
无伤大急。
徒孙的眼耳口鼻尽在沁血，显然是跟他看不见的东西斗了起来。
怎么办？
一瞬间，无伤急出了一身的汗，他没有犹豫的朝挖出的灵脉一掌拍下。
轰~
铜炉山微微一震。
无伤又狠狠一抓，同时左手朝天上拍出一掌。
拍扁的灵脉被他一把抓出时，天上的掌印，经久不散。
远远的，还在帮忙布阵的一通若有所感，抬头看到的瞬间，不顾一切的冲来。
此时，如他一般，冲来的人还有无恙、肖御。
这是无伤向大家求救的信号。
卡~
全由灵气组成的大手，捏着那截灵脉，终于感觉到什么。
无伤心分两边，一在徒孙，二在这截灵脉。
徒孙好像动用了雷物，丝丝缕缕的细小电流，卡察察的响在发间，脸色倒是比刚刚好了许多。
无伤稍有放心，灵力大手狠狠一抖，他原先看不见的无头尸身终于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