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上下一干官员,都因罪下狱了!
这消息一传出,百姓哗然。
有好奇出了什么事,有偷偷议论这刚来杭州就拿官员的齐王爷,有担忧不安的官眷……一时间,杭州城就如一张倏然拉紧的弓,绷着,不知道下一瞬是弓弦拉断还是弓箭射出!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关于那二十万两赈灾银在银库丢失的消息,在一张张嘴里传着。
夜灯初上,钱塘县衙里哭声哀泣还没有停。小厅里,烛火摇曳,投映到墙面上的影子轻晃,手上拿着东西往脸上擦。
“爹,弟弟,这该怎么办啊!”钱塘县知县夫人姜南哭得红肿的一双眼,求救地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到底是少年心性,那才二十来岁的少年腾地站了起来,往自己亲姐姐快步两步,又猛地刹住,气恼地回头,嚷道:“姐夫一个些末小官,这赈灾银又不是他偷的,凭什么把他给关了?”
眼见自己的爹乜了自己一眼,却不开口,少年又气道:“还有那什么王爷,亏爹您巴巴捐了十万两、募了那三十万两,居然问都不问就把姐夫他们都给下狱了!好不讲人情!有本事就不要咱家捐的募的银子,有本事就把那盗窃银子的贼给逮了来!我也好说一声他们厉害!”
杭州商会的会长姜益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杯盖发出瓷体轻撞的脆响。姜益前年才办了五十大寿,一双眼里是看过世事的沧桑,却饱含心机。他看向自己的第四个儿子,笑着不说话。
那少年姜北却在那含笑的目光下犯了怵,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姜益这才鼓励道:“你嚷啊!接着嚷!嚷得这话都传出去,我们这一大家子也好去陪你姐夫牢里呆呆!”
姜北看眼自己的姐姐,目光里满是委屈。
姜南自来疼惜弟弟,忙开口道:“爹!北弟也是被女儿哭得没了章法,才胡说了两句。眼下,要紧的还是怎么把相公救出来!”
姜益听得爱女的话,轻叹一声:“自然是以文的事最要紧!只是,当时知府衙门到底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曾亲眼见过。是不是如传言说的,是因那二十万两赈灾银被盗他们才获罪,还未可知!这……”
姜南拭泪的帕子往手心一收紧,忙开口道:“爹,昨日相公领了个姓王的大人家里小住,说是从长沙押运赈灾银过来的道台。前头女儿一得知相公下了狱的消息,就请人去问这位王大人了。他说,二十万两赈灾银确实一夜间被盗,是当着齐王的面打开的银箱子里什么都没有,浙江巡抚鲍大人这才将林大人一干人都下了大牢!相公他是钱塘知县,自然被牵连!”
姜益拧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纳间似乎要把心中的郁气全部吐出。
“这,这赈灾银怎么会三番两次被盗走呢?”姜北憋不住,又嚷了起来,“前头丢了一百一十万两,那可是一百一十万两啊!堆起来就是座银山,谁有这么大能耐能一夜间搬空一座银山,还不弄出丁点动静?!我看啊,这杭州府八成是撞鬼了!”
姜益吹胡子瞪眼:“我一年几千两银子给你请先生,你就学了些这?!”
姜北捂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孔子他不说而已。不然,太祖也不至于单设个司隶校尉署了!”
姜益还要再训,姜北已经直起身,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了。
“爹!”姜南哭得难以自控,泪如雨下,“当年您为女儿精心挑选夫婿,又资助相公春闱高中,当了这钱塘知县。平日里倒还平顺,这钱塘治理得不错,只些许小案发生。可今年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前头丢了那一百一十万两的赈灾银,相公和他的同僚就已经经被抓了一次。好不容易出来,这,又被抓进去了!我,我真是受不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姜益听得鼻子发酸,忙扶自己女儿起来:“儿啊,爹这一辈子谁也不为,就为了你们姐弟五个!爹想着,自己是经商的,往日里受着官员小吏的白眼,就想着你们都能跟官字沾点边儿,以后日子过得也平顺,哪里知道……”
他拍着女儿的肩头安抚:“你放心,就算是为父舍了全部身家,把所有的家财都抵进去,也会救以文出来的!你好好顾着我的小外孙,等着!”
得了这句话,姜南再也忍不住,蜷在自己爹的怀里痛哭起来。
此时,叶伤槐坐在知府衙门的房檐之上,拢了拢自己那身狐裘,深深叹息:“难怪人人都想有钱啊!这样的温暖,比我之前活过的十五年还要让人舒服!暖和得我,都想睡着了。”
身旁的人看了一眼她的耳垂,开口道:“帽子戴起来,冬夜里最吹不得风。”
叶伤槐照做。果然将垂在后背的帽子一立起来,那头发丝儿里的冷意都凝住了。暖和啊……
“隶公子,想来你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吧!”
“嗯。”
“那你说说,当人上人,是什么感觉?”
一时沉默。
就在叶伤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就听他说:“人上人,一等一,天外天。财富和权力都是无穷尽的,执着此道只会失了自己。我们修道之人,一直惧怕的天道反噬,何尝不是上天限制我们言行举止的枷锁呢!若为人上人,还不知恩扬天下,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与寻常人何异?”
叶伤槐是没打算今夜交流修道心得的。忍不妨听到这些,顿时来了精神,又问道:“等到你被敕封,成了司隶校尉,你要做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隶公子?”
“我在想。”
“咦?”叶伤槐惊诧,问道,“你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吗?”
“斩妖除魔,匡扶社稷,挽救苍生。这些,从我记事起就是我的责任。当不当司隶校尉,我肩头的责任都不会消失,我要做的事情都一样。所以,你乍一问,我答不上来。”话到最后,也有些低沉。
叶伤槐蹙眉:“好比我,一直以来就想当天下第一天师!”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叶伤槐灵光一闪,哦!司隶校尉才是天下第一天师!
“呃,你确实不错,很厉害!你当天下第一天师也行!那我就当天下第一女天师!”叶伤槐心里悄悄道:我才不当什么天下第二天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