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转动扇子的动作行云流水,自带一股子风流。他双眼轻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再睁眼时,他已经目光灼灼,赞许肯定之意从他眼神中流露出来。
“甚好!”齐王终于开口。
冷练如心里也是欢喜。她终于替六扇门办了一件大事!即便是师父,也该好好感谢自己这个功臣!或许……她心里估摸着,自己该把伤槐招揽进六扇门里的功劳,换算成从师父手里讨得多少钱的奖赏来!那样,她看上的食谱,那些昂贵的食材,就会源源不断流进她手里!
齐王站起身来:“叶天师的大功,本王记在心上,定会禀报给陛下。你就静待朝廷嘉奖吧!”
众人一时间都十分欣羡且敬佩地看向叶伤槐。
叶伤槐道谢。
齐王已经在亲卫的簇拥下走了下来,他淡声吩咐:“鲍大人和林大人日后必会官运亨通的!这等大案,你们都能破了,浙江果然是好地方啊!天黑我也乏了,剩下的事你们料理吧!”
“恭送王爷!”
“恭送王爷!”
笼罩在杭州上下官员头上的乌云,在这一夜突然消散。整个驿站大堂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众人纷纷谈论起这个案子来。有感慨案子破了人没事的,也有感慨偷盗赈灾银的贼身份让人实在想不到!
此刻,丁以文分开嘈杂的人群,走到姜益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岳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去偷赈灾银?那可是济南灾民的救命钱啊!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你!”
丁以文的话一出,登时整个厅堂的人都安静下来。众人都关注地看向这边。
姜益从方才起,身子就不停在抖动。丁以文含泪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喃喃道:“岳父,我不知回去该如何说与阿南他们姐弟听!”
姜益唇瓣颤动,老泪纵横:“我幼时就父母双亡,差点饿死、病死,全靠一口气硬撑着长大。后来,你岳母不嫌弃我穷,嫁给了我,又生下了他们兄妹五个,实在是我的恩人。可孩子一多,靠我做苦力赚的那点钱,就是一家吃米汤,也灌不饱。”
回忆起往事,姜益痛苦万分:“你岳母生了你中弟,没坐两天月子,就到处摘野菜。就这样,孩子还是吃不饱!她,她就偷偷把自己的那一份米汤匀给孩子吃。没过多久,她就饿死了!”
丁以文也双目含泪,低语:“阿南说起过。那时候她已经记事了。”
“是啊!穷苦的日子里,是你岳母安慰我、鼓励我。她,她是我的天。她一死,我也不想活了。她头七那天,我把家里的唯一的钱拿去买了米,给孩子们做了饭吃。他们睡了以后,我就一个人走到河边,准备投河,去找你岳母。那时候,有人救了我。”
丁以文诧异:“是,是你平日里说的那位恩人吗?”
此时,刚送走齐王返回的鲍云来、林慕远等人走了进来。叶伤槐连忙冲他们使眼色。
鲍云来就站住了身子,几人就在人群后面站着。
“对!是那位恩人!”姜益颤巍巍的手擦去自己的眼泪,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境来,“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穿着一身锦衣,看着就气质非凡。他拿出一个布袋,让我从里面随便拿一卷皮革出来。我就照做了,抽出了一张老鼠皮来。他教会我咒语,让我把鼠皮披在山上,就地一滚,我就变成了老鼠。”
众人听到这,对那位恩人的身份都好奇起来。
丁以文却道:“之前,岳父你一直说,那位恩人给了你本钱做生意。不料,是他教了你变成老鼠的法子!”
“他的恩德我感念一辈子!”姜益叹息一声,看向丁以文,“你不会懂人在绝望之时,旁人能拉上一把,他的内心是多么地感激!他又给了我那个多宝袋,告诉我用途。我就靠着这些,去富贵人家里偷了些钱财,把阿南他们五个拉扯长大!”
丁以文颤声道:“家里的那些钱财,都是你变成老鼠偷来的吗?”
姜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前头,我靠这一招偷了不少富户,得了不少钱财。后来,阿南他们长大了,我不想有朝一日事发,他们发现自己有一个做贼的爹!所以,我就把鼠皮藏了起来,带着他们搬家到了杭州。靠着原先的钱财,买了不少铺子,做些生意,赚钱攒钱,有了钱就再买铺子。就这样,才有了如今的姜半街。”
“是啊!你既已决定洗手不干,为什么又会想到偷赈灾银!”丁以文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叹气道,“岳父您家的财富就是享用一辈子,也够了!”
姜益何尝不知道这些:“怪只怪我太过贪心!我实在是穷怕了,我自己富足半生,什么没有享受过,已经够了!我就怕我那几个孩子受苦。所以,这些年,我供家里的孩子念书,就算人家说阿南是个女孩子,不必费钱读书,我也把她一并送去学堂、为她请先生。”
“是,阿南很好。小婿也感激岳父一番苦心栽培。”
姜益捂住自己的脸:“如今我怎么有脸去见你们!你两个大舅子,如今都已经中举为官,阿南嫁给了你,都是体面人。我给你们丢人了!可,可我也是想着我那两个不成才得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想着多攒点银子好给他们捐个官儿!”
“这、这可是一百一十万两啊,济南受灾的百姓,都指望着这笔银子渡过难关!岳父,你,你这次实在是犯了大错了!”丁以文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这几日担惊受怕,马上又要面临岳父这件事,就心疼不已。
姜益喉头滚动,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雪夜森寒,半夜中钱塘县府衙后院传出来的哭泣声让这寒冷更带几分萧索。
有人欢喜终于可以好眠,也有人在哀泣。
雪,却是谁也不管谁也不顾,径自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