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规模很大,硕大的摩天轮为远处的路人指引方向。
纪怀昨站在售票处门口,看着每个项目前都排起来的长龙,顿时兴致缺缺。
但纪轻桐和小皮球们都很高兴,这会儿纪轻桐甚至嫌她们走得慢,一手抱起一个飞奔,直奔——旋转木马。
阮赴今站在后头看着,忍不住笑:“小桐喜欢坐这个?”
纪怀昨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我们的父母离开的那天,带他去游乐园,把他放在旋转木马上就走了,最后他自己去小卖部给我打了个电话来接。”
阮赴今的笑停滞,她看到纪怀昨眼中的哀伤,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两个温度差不多的手贴在一处,纪怀昨一瞬间僵硬,连每一根手指都不敢乱动。
阮赴今心跳斐然,她不敢直视纪怀昨的眼睛,垂下眸子吐露自己的心事。
“我知道这样有点唐突你,但是我觉得,你或许需要我这样做。”
纪怀昨心尖一颤,看着她正握着,还轻轻摩挲的手,一时间险些热泪盈眶。
“都是以前的事了。”纪怀昨收回那些泛滥的情绪,“过去的事总归是过去的,就算一时难忘,又能在记忆里磨蹭多久,没关系。”
她都说了没关系,阮赴今也不好再拉着她的手不放,下一秒便松开,重新间隔一拳多的位置。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纪轻桐三人在旋转木马上笑闹,各有各的轻松。
纪怀昨想:好在,那年在旋转木马上接下来的,哭哭啼啼的少年,现在能如此畅快地接受过去。
阮赴今想:纪怀昨把弟弟养到这么大颇多不容易,纪轻桐如今如此阳光开朗,她往后也要帮她守住这些,不让她从前的努力白费。
她对纪怀昨的过往愈发好奇。
一圈旋转木马之后,纪轻桐他们又去海盗船排队,两个小皮球都差不多117左右的身高,可以坐小海盗船。
纪怀昨一边吸奶昔,一边看着那两个人大声呼喊——商镜黎紧紧抓着阮霁禾的安全护栏,看样子是对护栏不放心,怕把小皮球甩出去!
所有的设施里,纪轻桐唯一不敢参与的就是鬼屋,但两个小孩偏偏兴趣颇浓,最后无奈只能纪怀昨带着她们进去走一圈。
同样不敢尝试的阮赴今选择和纪轻桐去坐摩天轮。
虽然是夏季,还是正午,但摩天轮里边安了小空调,温度十分适宜。
纪轻桐在阮赴今面前早就没了一开始的端庄优雅,现在整个人就是上蹿下跳的猴子,一会儿给阮赴今指指那边的江,一会儿又叫她看鬼屋的位置。
“我姐从小就不怕鬼,当时我们班小男生讲鬼故事故意吓唬我的时候,我姐总是劈头盖脸把他们一顿骂。”
纪轻桐主动提起小时候,阮赴今便找到了切入口,此刻摩天轮才刚刚启动,她有的是时间去了解。
“你和纪怀昨差八岁?”
纪轻桐点点头:“嗯。”
阮赴今垂眼,正不知该怎么开启话题才能不伤害到纪轻桐的时候,他却主动说了。
“我十二岁那年我爸妈就出国了,我性格随我妈,太软弱,所以我姐从小就护着我。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他的孩子,我被别人欺负,我姐总会站在我面前帮我打他们。”
“后来爸妈出国,我在学校总是因此和别人吵架。那时候我姐还在大二,经常来学校捞我。最严重的一次,因为一个女生喜欢我,校霸恰好喜欢她,所以他放学之后围堵我,我姐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被打得快不清醒了。”
纪轻桐的神色怅然,又感动:“当时我姐二话没说就拿着板砖冲进来,一个人打四五个,不要命了一样,吓退了那几个人。我也浑身是血,我姐的头也被拍了个口子,我们两个搀扶着打了车,去了医院,最后她的后脑勺上缝了八针,硬是给她疼晕过去。”
纪轻桐说着说着开始哽咽,然后泪眼戚戚看向阮赴今。
“我姐因为我吃了很多苦的。”
阮赴今也十分心疼,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年少的纪怀昨是如何的难以支撑,保护弟弟一路长大,越想越心疼。
纪轻桐继续道:“后来她认识一个女朋友,我很高兴有人可以疼她体贴她,但接触之后,我又觉得那个姐姐似乎成了我姐的另一个累赘,因为我姐提供给她太多,她却不能回馈我姐什么。”
阮赴今猜到他说的大概是秦幼昕,想起那个人对纪怀昨的欲擒故纵,心中也是恼火。
“所以过年的时候,我得知她们分手,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我更希望我姐可以有一个能帮她拿主意,做选择,真的喜欢她的人格的人,而非皮囊。”
他的视线看向阮赴今:“阮姐姐,我说这些可能有点突兀,但是我觉得,你或许是喜欢我姐的,因为我总看到你注视她,那个眼神我觉得……不太单纯。”
被说中心事,阮赴今虽然羞赧,却没有否认。
她微微颔首:“是,我的确对她有好感。”
所以才会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也会忍不住总想拍她。
包括现在,她仍旧是自己的桌面壁纸,之所以不是锁屏,是因为羞于暴露。
她在隐秘地喜欢纪怀昨,日甚一日。
阮赴今如此坦然承认,纪轻桐破涕为笑:“阮姐姐,我觉得你可以把我姐照顾好的。我知道你和她很合拍,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我姐很不容易,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她,保护她,我希望你也可以保护她。”
阮赴今知道,这不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男孩的话,而是一个很感恩姐姐的,弟弟的请求。
他看得出自己的感情,也看得起自己的为人,所以想嘱咐自己对他姐姐好一点。
这种话不用他说,阮赴今也明白自己会做得到。
她会珍惜纪怀昨,保护她,就像她无数次为自己分忧,保护自己那般,不遗余力的。
摩天轮转到最高点,阮赴今看到一览无余的景象,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一切的景物都不及她此刻的心情激荡。
她没有犹豫:“在我还喜欢她的期限里,我一定会呵护她。”
摩天轮停止,阮赴今和纪轻桐出来的时候,纪怀昨正牵着两个小孩在那儿等。
阮霁禾脸色发白,紧紧挨着商镜黎,抱着人家的半个身子还没缓过劲儿来。
商镜黎则一脸正气站在原地,似乎可以抵挡所有来恐吓小皮球的妖魔鬼怪。
阮赴今看到纪怀昨和她招手打招呼,眉眼间潋滟出一点芳菲笑意。
她身后的人黯淡无光,她身前的人亦不能阻挡阮赴今的视线,她忽然觉得人潮似乎都变成虚化的,透明的,唯有纪怀昨俏生生站在那儿,真实且满身柔光。
“阮赴今。这儿!”她说。
阮赴今弯唇,大步朝她走过去。
“我来了,纪怀昨。”她说。
往前,你的童年不顺遂,你的过往不顺遂,都没关系。
我做了承诺,承诺给纪轻桐,承诺给我自己,也悄悄承诺给你。
我会好好照顾你,无论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都愿意呵护你,回报你曾经给过我的好,和将来还会给我的好。
你不会孤单,也不会不被需要。
我需要你陪着我,捱过难捱的琐碎,欢度愉悦的分分秒秒。
她站在纪怀昨面前,要对视的话,视线还需上调一点:“我在你面前了。”
这句话在纪怀昨看来无头无脑:“是,你在我面前了,然后呢?”
阮赴今笑得明媚:“然后……我们去坐过山车?”
纪怀昨总感觉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纪轻桐已经带着小孩们飞奔在前头,她不得不赶紧追上去。
“纪轻桐!你给我走着过去!”
纪轻桐听话地改跑为走,回头催促:“姐,阮姐姐,快点!”
阮赴今温温柔柔:“好,就来。”
纪怀昨暴躁回应:“快个头!跑得满身汗!”
她们选了一个并没有太刺激的车道,几个人排排坐,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纪轻桐坐在最前头,开动的一瞬间大喊一声,然后开始俯冲。
阮霁禾一边大喊一边喝风,脸上的肉都被吹得变了形。
阮赴今紧张地抓着女儿的手,克制着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
纪怀昨对这种坡度无感,偶尔会关注比她还淡定的商镜黎——她经常回头看惊叫的小皮球。
纪怀昨无奈地笑,把商镜黎的脑瓜转回来:“现在你们两个太小了,再大些,就让你们坐一排,到时候你再保护她。”
商镜黎听话地点头,也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快乐,身子前倾跟随过山车的轨道享受风声穿过耳边的刺激。
纪怀昨笑着收回视线,一手揉揉商镜黎的发顶。
商镜黎能真的融入她们,她也会觉得很欣慰。或许这两个小家伙感情能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她们都有相似的经历,也都需要对方的某些特质。
可不论如何,在这世上,能有一个和自己相合的人,就在自己身边,都是无比幸运的事。
而她们之间更幸运,因为她们还会陪着彼此,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