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静谧的夜色之中。
可勤政殿附近的石子路上,零零散散的灯火依然闪烁着,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就像森林里的萤火虫一样,不刺眼,却微微发着亮光。
哪怕是黑夜,也亮如白昼。
燕承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勤政殿走出来的,好像他的手和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行尸走肉一般地,出了勤政殿的门。
路上有人跟他行礼问安,可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因为你心中怀有正义,无畏无惧。”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也让他突然明白了,燕敬为什么选他做太子。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在父皇眼里,他以前竟是一个无畏无惧的人么,可他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燕承昱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我还是从前的我吗?
我现在应付着别人的算计,同时也在算计着别人,我还是一个内心纯澈的人吗?
还是,我也早就被权利所腐蚀了,有朝一日,我也会满手鲜血,重蹈覆辙……
那我重来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燕承昱自接受自己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怀疑自己。
自己重来一世,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不禁又想到了戚砚前世自杀而亡的画面,这是他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去回想的场景。
每每回想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痛。
戚砚在死之前,把脸贴在了他冰冷的墓碑上,似乎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满足的笑容。
燕承昱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双手不自觉地微微发着抖。
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只想见戚砚一面。
他想,他不能失去他。
他迫切地想要见一见戚砚,想确定他还在真实地活着。
也想确定,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境,不是他自己的臆想。
等梦醒了,他还是躺在冰冷的地牢中,死在被众人厌恶的时候。
就像大梦浮生一场,梦醒了,人也要散了。
巨大的恐惧和失落,好像要将他淹没……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戚砚的住所走过去,一步一步地……
…………
戚砚的住处,依旧灯火通明。
“刚才太子去见了皇上?可有探听到什么?”
“具体的事情探听不到,皇上身边戒备森严。但可以确定,应该说的还是陈林的案子。”
“陈林。”
戚砚重复了一遍陈林的名字,忽然笑了一声,“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他藏在永安侯府吧,估计明日皇上就会下旨搜查永安侯府。”
暗殇问道:“是,主上,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陈林要不要直接处理掉?”
“暂时不用动手,陈林什么也不知道,我帮了他,他回报我,不是很正常么。”
戚砚声音冷淡,隐隐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吩咐下去,不要轻举妄动,这个太子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似乎他与皇后之间有些矛盾,也不是很亲厚的样子。”
暗殇在一旁默默吐槽,您要护着太子殿下就直说,何必扯这些有的没的。
但他却不敢在戚砚面前这么说,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句:“是。”
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想法,戚砚冷冷问道:“怎么,你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
“没有没有。”暗殇赶紧摆了摆手,立马撇清关系。
“属下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可您要做的事,注定与他背道而驰,到时候,您还能狠得下心么?”
戚砚沉默了一会,忽然听到外边似乎有声响,一挥手,关严了窗户,“是谁在外边?”
与暗殇对视了一眼,暗殇立刻过去查看,就听见外边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
却不复平时的温文尔雅,细听起来还夹杂着几分委屈,“戚砚,是我。”
是燕承昱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戚砚心头疑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燕承昱最近对他的态度也很是奇怪,像是有意结交自己。
对暗殇使了个眼色,对方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能看看你么?”
燕承昱的声音又从外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戚砚思考了一番,说道:“殿下,臣已经睡了,明天不是就见面了么,您过来一趟,是出了什么事么?”
戚砚本来是想把人打发走,大晚上过来,总归是对他名声不好的。
一口气还没呼到底,就听见燕承昱说:“出事了,出了很大的事。”
燕承昱似乎也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界了,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没什么事,太晚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先走了。”
戚砚听见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还是打开了门。
入目所见的是一个孤寂的身影,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戚砚仔细分辨着,想要看清燕承昱脸上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觉得他现在似乎有点难过。
整个人充满着不可名状的痛苦。
戚砚的心几乎一瞬间就软了,他慢慢的走近了他。
每一步都走的很轻,很轻。
像是怕惊醒了眼前人一样,待他走近了一些,发现燕承昱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整个人脆弱的可怕,像易碎的瓷器一般。
燕承昱不错眼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戚砚,一会觉得这是真实,一会觉得这是梦境。
两相交织间,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摸了摸戚砚的侧脸,“你身上好凉,怎么还是捂不热,为什么啊,戚砚,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燕承昱说着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他眼前不断闪烁着戚砚血洗皇宫的那一天的情景,好像陷入了更深的梦魇,连眼前的人都像是被血色淹没了一般。
在戚砚的角度上,看见的就是燕承昱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不断地问他为什么,还用手指不断摩挲着他的脸。
戚砚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地说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戚砚在等着燕承昱的答案,可燕承昱又不说话了,再次陷入了沉默。
戚砚以为他是累了,还是后悔说了什么话,刚想劝他回东宫休息。
可燕承昱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燕承昱说:“戚砚,我能抱抱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