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自以为逃过一劫的王举,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可偏偏裴九娘咄咄逼人,非要让他重新背。
他脸色难看又紧张,肥胖的身上都急出了汗水。
小厮还以为之前被打是因为动作慢了,急忙捡起折扇对他猛扇。
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你让我背我就背,侯夫人莫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还要不要比,不比早些认输,我忙得很,我也是昏了头,答应你比这劳什子,传出去,还道我欺负人家孩子。”
王举想蛮横无赖,混过去。
他以为他发火,会吓住裴九娘。
却不知他这番,却惊住了在场学子和其家长。
一个随随便便就殴打小厮的夫子,谁家孩子敢交到他手上。
偏偏王举却不以为意,还洋洋自得,一副不耐烦的催促,“我刚才背到哪里了?算了,你接着背,不管背到哪儿,剩下的我来。”
裴九娘脸色难看,却还是对着煜哥点头,开口道,“煜哥,你从既集坟典开始…”
煜哥当即点头,略微沉吟了一瞬,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既集坟典,亦聚群英…”
相比之前还略微有些紧张,煜哥已经愈发顺畅,人也自信洒脱。
在场有闻讯赶来的其他夫子,见煜哥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可态度恭谨有儒师之风,纷纷打听出自哪家。
当得知竟是那个传言五岁不会说话的痴儿的时候,纷纷忍不住来一句,“贵人语迟。”
原本还觉得书院夫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学子的人,这会儿也是纷纷开始琢磨起来。
他们不认识煜哥,道听途说,怀疑煜哥也罢,怎么书院夫子,每日见人家孩子,还质疑人家?
议论声中,煜哥背到了“聆音察理”。
裴九娘暗暗对煜哥投了个赞许的眼神。
煜哥对王夫子拱手作揖,示意“请”。
王夫子起初不在意,只随口淡淡问了一句,“哪里了?”
被身边小厮提醒“聆音察理”,他轻点了一下头,随即稍顿了一下,正要开口,却突然神色大变,对着小厮又是一脚,“放肆,明明…”
“明明什么?王夫子,大家可都听着,刚才我家煜哥已经背到聆音察理,王夫子亲口夸下海口,说不管我家煜哥背到哪儿,剩下的由你续上。”
“我是说过,可我明明…你故意的?!”
王夫子神情鄙夷愤怒,对裴九娘毫无礼貌可言。
在场不少人纷纷愕然。
毕竟王夫子不过一介白衣,裴九娘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侯爵夫人,王夫子此举,已经是大不敬,僭越。
王夫子也意识到自己不妥,急忙压下火气,尽量平和语气开口,“侯夫人,刚才分明已经背过了,咱们还是莫浪费时间了。”
“背过了?那王夫子为何一早不说?”
裴九娘掩嘴轻笑挑眉,随即又道,“即便如此,夫子多背些,想来也不会介意的?夫子不是着急跟好友相聚,既如此,夫子还是莫要耽误时间,大家也着急回家。”
说着,裴九娘又道,“恐夫子贵人多忘事,我帮夫子起个头,免得小厮说错,又无辜遭殃,夫子就从鉴貌辨色开始,夫子,请吧?!”
王举嗫嚅着嘴唇,支支吾吾…
“夫子,你大点声,我听不清,莫不是记不清楚,想蒙混过关?”
裴九娘故意讥讽。
其他人也觉得王举奇奇怪怪的。
有书院里的老夫子,也是王家长辈见状蹙眉看着王举,“你莫要丢了王家和书院的脸。”
闻言,王举又是一慌,面对无数双投射过来的眼睛,额头冷汗直冒,努力的想,却怎么都想不起究竟是哪几个字,以至于火气噌噌直冒。
“贻,厥,嘉猷…”
裴九娘见状,好心提醒。
王举脸色一缓,急忙道,“对,就是贻厥嘉猷…”
反应过来,才发觉周围人都看着他。
意识到什么,王举有些恼羞成怒,声音支支吾吾,最后拔高,“我,我知道是…”
“知道什么?贻厥嘉猷?”
裴九娘轻笑,随即不顾王璐的脸色,对煜哥示意,“煜哥,后面的你可会背?”
煜哥点头,随即清脆出声,一字不差背完。
半晌,鸦雀无声。
王举脸色难看,五官因为愤怒扭曲,还想继续狡辩,却被人打断。
“王夫子,你输了。”
“我怎么…”
王举始终不肯承认,他以为他不承认,就保留了颜面,却不知道他这番更让人不耻。
“够了,王举,你真不配为王家子弟。”
王老夫子摇头叹息,转身就走。
王举落了面子,恶狠狠盯着他,“老匹夫,你不过远支,有何颜面…”
话音未落,王举想起什么,看着无数双鄙夷的眼神,突然一阵五雷轰顶,最后恶狠狠的盯着裴九娘,大声斥责,“你耍赖,你?!就算他千字文背的好,又如何?继续,比别的?!我不信…”
“怎么?王夫子是输不起吗?”裴九娘鄙夷道。
“若是王夫子输不起,那之前的赌注作罢,只是一个输不起言而无信的人,还有何颜面做书院的夫子,有何颜面继续
科举,即便高中,又如何效忠陛下,为百姓请命?”
“你?你休要胡说,我,好,姑且算我输了,虽然我输了,可输给自己的学生…”
“呸,王夫子,你就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家煜哥可学不会王夫子那套。”
说着,裴九娘特意提声告知煜哥,“煜哥,你记住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孩儿明白。”
煜哥轻轻点头。
众人也纷纷夸赞裴九娘说得对,看王夫子更鄙夷了。
王举怎么都保不住颜面,只想赶紧遁走。
“王夫子,那赌注?”
裴九娘轻笑提醒。
“你不是说玩笑?”
王举气的浑身肥肉都在颤抖,身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淌。
“我是说如果王夫子承认自己是言而无信不配为师之人的话。”
“侯夫人,你弄出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证明你儿子不是傻子,好,我承认自己眼拙,中了侯夫人你的圈套,他,姑且算是个聪明人,以后就让他继续留下吧。”
王举一副“我已经退让,你别不识好歹”的架势,大手一挥,好像赢的是他,书院也是他说了算。
裴九娘当真忍不下去,嗤笑起来,“王夫子好大的脸,怎么,事到如今,难不成我儿子还要你来开金口证明?若我儿子是痴傻,那输给我儿子的你又是什么?
我也无需王夫子兑现什么赌约,我信不过夫子的人品,只是我没想到夫子的才学也跟夫子的人品一样不可靠。
本来我以为赫赫有名的桃蹊书院,定能把我儿培养成才,没想到,罢了罢了…”
裴九娘边说边叹气摇头,牵起煜哥的手,边往外走,边疑惑道,“只是,我实在不知王夫子这样的竟然是秀才公,那我煜哥不也是秀才公?”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又对齐管事道,“本来以为书院教导我儿成才,我也不吝惜些银钱,可没想到,以前的算我眼拙,以后还是莫要…对了,束修费还是退给我吧,我还得为我儿另择书院。”
此话一出,不少人也惊醒过来。
书院夫子输给入学一月的蒙童,还当众打人,输了还死不承认,如此,仿真还要把孩儿继续放在书院?
闻言,本来想一走了之,出去避风头等事情过了再回来的王举也是彻底傻眼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定不会跟裴九娘过不去。